“但你迟早会再想起来的,对吧?”李行墨冷漠地一笑,“等你再想起来的时候,就算那个女警察和染姐都没有超忆症,你也会把它跟过量书写日记这件事联系起来,一旦这两件事产生了联系,我制造的迷雾就再也困不住你了。”
“其实还有一点,就是我刚到地下室的时候,在看到你的一瞬间,心里产生过一丝违和感。”
李行墨皱了皱眉,他的文化程度有限,不太明白“违和感”是什么意思。
江昭阳又解释道:
“按照林染当时留给我们的印象,她是个做事干净利落,从来不愿意留下任何线索的女人,所以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人为什么还活着?”
“你觉得她应该杀了我?”
“斩草除根!按照你设计的剧本,剧情就应该这样走才对。”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拆穿我?”
“因为不确定。从你的神态举止里,我没有感觉到罪犯常有的气息,你把自己的锋芒掩藏得很好。”
又说:
“另外,在这种案子里,发生一两个意外也很正常。所以,当时我推测——也许林染走得匆忙,觉得杀人是件麻烦事,杀完人处理尸体更麻烦,所以没顾得上杀你;又或者,她觉得时间一长,你反正早晚也会饿死,根本用不着杀你。”
李行墨微微勾了下唇角,“我其实也考虑过这个地方,但我毕竟没法选择——我总不能真让她杀了我,就为了让整个案子变得更加合理吧。”
江昭阳一笑,“那是,你又不傻。”
停了停,李行墨又问:“还有吗?”
江昭阳点了点头,“有。不过破绽不在你身上,还是在林染那里。她在你们认识不久之后,曾在日记里写下过一句话。”
“什么话。”
“是两句诗,王国维的《蝶恋花》。”
“没读过。”
“很简单,就两句——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什么意思?”李行墨皱紧了眉头问。
“什么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读过之后,我马上有了一种很强烈的感觉……”
“什么感觉?”
“她恋爱了!”
李行墨眼神里的迷惑突然一扫而空,江昭阳看到他的眼睛又猛然亮了一下,就像谁在无尽的黑夜里,突然燃起了一支残烛。
不过那火苗只燃烧了一下,很快就被风吹灭了。
他眼里的光萎了,他整个人也萎了。
他垂着头,肩膀耷·拉着,脊背几乎完成了弓形。
“你应该想不到吧?”江昭阳又问,“案件的细节,乃至整个证据链都可以伪造,但文字给人的意境很玄妙,有时候反而是最难伪造的。”
说完,他朝警卫摆了摆手。
两个警卫马上起身,打开了审讯椅上的锁,扶他站了起来。
“你和林染见面的事,我会尽快安排,地点不可能在这,有点不合规矩。”江昭阳说。
李行墨点了点头。
之后,两个警卫架着他,往门外走去,这时江昭阳突然站在他的身后问:
“最后一个问题:陈志国到底是怎么发现你不是他亲生的?”
听到这个问题,李行墨的肩膀猛然一缩,脚步也跟着一顿,这句话就像是胡峰的尾针,一下扎进了他身上最柔软,最敏感的部位。
他突然站在原地,低头沉默了起来,没有转身,也没有回答。
片刻之后,江昭阳忽然发现他的肩膀又抖了起来,并且越抖越厉害。
又过了几秒钟,他猛然一下转过头,整张脸上挂满了狰狞的笑。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眼球像是要从里面爆出来一样,他张着嘴,把两侧尖利的虎牙都露了出来,像发疯的吸血鬼一样。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
一连串刺耳的笑声突然从他的喉咙里喷涌而出,刺得人耳膜生疼。
“你老实点!”两名警卫一人一边,瞬间把李行墨按在了地上。
但谁也没想到,他像是得了疯病一样,就算整张脸被死死地按在审讯室冰冷的地面上,他依旧对着水泥地问道:
“这就是你吗?”
“你以为你已经明白了一切吗?”
“其实你什么都不懂!”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一轮接一轮猖狂的嘲笑声从地面迅速反射向四壁,再通过审讯室的麦克风,极为保真地通过外间监控室的扬声器播放了出去。
李行墨的笑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刺耳,就算两名警卫用警棍狠狠地卡住了他的脖子,都不能阻止他继续笑下去。
这时审讯室外的佟星河不禁担心地看向站在风暴中心的两个人——他们一个被按在地上,身体正随着笑声不断抽·搐;另一个,则一动不动地靠在桌沿上,正蹙眉沉思着什么。
突然,佟星河看到他嘴唇嗡动,对被摁在地上的李行墨说了两句话。
不过他说话的声音很小,完全湮没在李行墨猖狂的笑声里,谁也没听清楚。
但奇怪的是,听到这话的李行墨马上停止了挣扎,他梗着脖子,使劲把头往上抬。
这时一个警卫走到门口,把审讯室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李行墨那张隐藏在阴影处的脸也随之清晰了起来。
那上面依旧挂着尚未完全凝固的笑意,不过更多的,是见了鬼一样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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