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
就像故事中的芝麻开门, 咒语落地瞬间, 江停所有动作就顿住了。
甚至他的思维都像被冻住一般, 出现了刹那间短暂的空白。
——紧接着, 栏杆整排向外翻倒, 严峫摔下了六楼!
“……!”
所有事情都在同一秒内发生,阿杰在失去重心的同时一把抓住栏杆顶端,打了个滑,发力爬了上来;而严峫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整个人就滑了出去。
都说人死前潜意识会走马观花般重复这辈子所有重要的场景,但那一刻其实严峫大脑放空, 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来不及想。
出于本能,在失重时他双手拼命乱抓, 右手指尖按住了天台水泥地面的边缘, 但根本撑不住整个身体的重量;这一抓只稍微让坠势打了个顿, 就那稍纵即逝的时间里,他右手抓住正在倾斜的栏杆,铿锵!
六楼天台,离地近二十米。
空心铁杆撞在水泥地上,弯成一个危险的弧度,把单手悬挂的严峫吊在了半空中。
严峫的叫声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全身上下毛孔全部张开, 冷汗唰地就涌了出来——这一刻他终于知道冷汗并不只是个形容词了。
“我艹……”
濒死还生的所有感情都凝聚成了这短短两个字, 严峫另一只手也摸索着抓住铁杆, 正想引体向上往天台爬,突然十指碾压般剧痛,差点让他松手掉下去——
有人在往死里踩他!
那个职业杀手!
“几年不见,最近好吗?”
江停僵立在原地,枪口从他后脑渐渐移到耳后,沿着耳廓划了个半圆,从下颔骨顺着脸颊,就像情人的手指描绘肌肤般,顶上了太阳穴。
那声音靠近了,在耳边悄声道:“怕不怕死?”
江停的鬓发一丝丝浸透,汗顺着脸颊汇聚到下巴颏。
而那恶魔般的蛊惑还在继续,问:“怕不怕那个警察摔死?”
不远处天台边缘,阿杰鞋底狠狠踩踏严峫的手指,然后走开几步找了片刻,弯腰捡起一块锋利的石头。
“他本来不用死的。如果不是你,故事从很多年前就会换一场开局……”
江停往前一动,但只听枪口咔哒一声,子弹推上了膛!
“我说了不准动,”那声音的主人戏谑道。
——就在这个时候,夜幕远方送来模糊的警笛声,在风中逐渐清晰,增援到了!
“……那你开枪啊,”江停冷冷道,胸腔不断起伏,呼出灼热血腥的气体。他一寸寸抬起手指抓住了枪口,一字一顿道:“开枪,别怂。”
紧接着他把枪口狠狠推开,冲了出去!
枪声也许响了,也许没响,但在混乱的须臾间没人注意到。阿杰举起石块向严峫血肉模糊的手指狠狠砸下去,下一刻,身后风声来到,他整个人被江停纵身扑了出去!
以专业杀手的正常水平而言,他应该根本不会被后面的人沾上身。但阿杰没想到江停会扑过来,一时之间措手不及,两人翻滚着撞上了几步以外的楼道门,生锈的锁根本挡不住那么大冲势,咣当一声铁门被弹开了,江停按着阿杰径直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严峫从悬空的六楼外咬牙爬回天台,一边疯了般拼命揉眼,一边踉跄起身往前追,刚迈出两步就只听——砰!
子弹溅起一溜碎石,紧贴着他脚边打进了地面!
严峫回过头,夜幕中,一道身影站在数米以外,手里赫然举着枪。
枪口正准确地对着他。
“……!”翻滚间隙中阿杰骂了句什么,但完全听不清。他就像个沙袋般被拖着滚下楼道,仓惶中只来得及伸手抵住江停后脑,轰!一声巨响,在拐角处重重撞上了水泥墙。
水泥碎块瓢泼而下,撒得一身一地都是。
警笛越来越响,人耳可辨地正急速靠近。然而江停什么都听不见了,他耳朵仿佛被深水蒙住,左手肘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倾斜着,喉咙里一下呛出了几口血沫。
恍惚间地面在震动,那是有人正疾步靠近。
——是谁?
江停想看清楚,他竭力睁开眼睛,但昏暗的楼道里所有景物都在视线中剧烈摇晃。他发着抖大口喘息,意识越来越模糊,就像无形的巨手裹挟灵魂堕入深渊。
他的手缓缓低垂,最终在看清来人之前,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
仲夏傍晚,苍穹如烧。
小男孩穿过金黄旷野,余晖涂抹在剧院高大的桃木门上。华丽吊灯晦暗,大红帷幔半垂,空荡荡的座位层叠延伸向视线尽头;他小心裹紧破旧的外套,蹲在二楼包厢栏杆后,透过缝隙望向舞台。
帷幕后勾勒出提琴手笔直的侧影,那是个与小偷窥者同样年纪的男孩。
i’ve seen the world, done it well
had my cake now
diamonds, brilliant
and bel air now
……
提琴手的燕尾服和牛皮鞋在灯影下熠熠生光,倏然他抬头望向二楼,准确对上他的小偷窥者,随即展颜露出了一个微笑。
旋律在剧院上空盘旋缭绕,向远方岁月迤逦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