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镜子随在平梅身后,抽抽噎噎的道:“昨日里还好好的,今日就病的下不来床了。”
“怎么回事?”平梅坐到榻旁,小心翼翼的给刑修炜擦拭了一下脸上的热汗。
刑修炜紧闭着眼眸,神色痛苦。
房门口,素梅跪在那处,浑身抖如筛糠。
刚才平梅进来的急,压根就没注意到房门口还跪着人,这会子她一眼瞧见素梅,猛地一下就站起了身,朝着她大步走过去。
“是不是你?”平日里平梅说话虽严苛,但却从来都没有这般歇斯底里。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素梅用力的摆着手,脸上的妆都哭花了。
“干娘,你快去看看干爹吧。”小镜子站在一旁直跳脚。
平梅抿着唇瓣转头看向小镜子,“你先照看着,我去求皇后娘娘请太医。”
刑修炜虽是个都督,但却依旧是个奴才下人,这太医不是他随便就能请的。
“请了请了,是皇上亲批的。”小镜子慌忙拉住平梅的胳膊,“干娘,你还是快来看看干爹吧,干爹怎么都不醒,这都昏睡了好久了。”
平梅本就心里担忧,这会子被小镜子闹得愈发心焦。她踩着绣花鞋疾步走到刑修炜身旁,看到他干的起皮的唇瓣,赶紧端了一碗凉茶来用指尖沾了茶水给他润湿。
“干娘。”小镜子抹了一把眼泪珠子,急的不行。
平梅蹙眉,朝着他道:“你去外头瞧瞧太医来了没,还有那小宫娥,趁早打发去了。”
“哎。”小镜子应了,刚刚踏出房门,就被素梅一把给推开了。
“姑姑,姑姑你不能这样,我是刑大人特意招进来的,若是要走那也应该是刑大人打发奴婢走,轮不到姑姑。”
若说素梅一开始还有些惊惶,到后头便是趾高气扬了。
平梅还在替刑修炜湿着唇瓣,她听到素梅的话,突兀轻笑一声道:“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什,什么?”素梅惊诧抬头。
平梅垂眸看向跪在地上的素梅,面色平静。“你能进这院子,是我让管事宫女给你带进来的,现下我让你走,你就得收拾包袱趁早的走,不然等到了走不了的时候,就休怪我不留情面了。”
平梅是皇后娘娘跟前的红人,素梅自然知道这人不能惹,但是她不甘心就这样把到手的机会拱手让人。
“姑姑,刑大人现下生死不知,奴婢在旁照看,您也安心。”放软了声音,素梅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
“闭嘴。”平梅瞪着一双眼呵斥道:“别让我说第二遍。”
素梅喉咙一噎,她瞪眼看向平梅,“姑姑,待刑大人醒了找不见奴婢,姑姑也担得起吗?”
“担得起。”平梅缓慢开口吐出这三个字,就让一旁的小太监把人给拖了出去。
房门口,小镜子领着姚太医入内,脸上细密密的浸着一层薄汗。小镜子随在平梅身边有一年之久,从未见她发过如此大的脾气。
“姚太医。”平梅认得姚太医,苏阮那处每日一次都是姚太医诊的脉。
“平梅姑娘。”姚太医拎着药箱进来,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刑修炜,面色一变,“这人是中了暑气了,怎么还在日头底下晒着?快点把人搬进去啊。”
姚太医一发话,小镜子领着小太监们赶紧就把刑修炜给搬到了内室。
内室里置着冰块,角落处有一冰鉴,绮窗上皆有芦帘遮挡,人一进去,瞬时就凉快舒爽了许多。
姚太医打开药箱给刑修炜诊治,平梅站在一旁,面色焦灼。
“无碍无碍,就是当心莫要再中了暑气。”诊治完,姚太医给刑修炜开了一些祛暑气的药方子,然后拎着药箱起身,“听说平梅姑娘要与刑大人成婚了?老臣在这处给平梅姑娘贺喜了。”
平梅神色一顿,然后回礼道:“多谢姚太医。”
姚太医笑眯眯的道:“平梅姑娘莫要忘了给老臣留杯喜酒啊。”
“自然是忘不了姚太医的。”平梅话罢,便亲自送了姚太医出门,片刻后返回到内室。
刑修炜幽幽转醒,看到站在一旁的平梅,神色还有些恍惚。
“怎么样了?”平梅俯身,抬手轻搭住刑修炜的胳膊。
刑修炜摇头,喉咙沙哑道:“水。”
小镜子端了茶水来,平梅小心翼翼的喂给他吃。
吃完了一碗茶,刑修炜这才缓过劲来。他抬手握住平梅的手,脸上泛起一丝笑意,“能在临死前见上梅儿一面,我也是知足了。”
“什么临死,姚太医说只是中了暑气,过会子就好了。”平梅蹙眉,用绣帕堵住刑修炜的嘴,“尽浑说些什么胡话呢。”
“哦,原是中了暑气呀。”刑修炜叹息一声,似是有些遗憾。
平梅面色一白,“你还想怎的,要我当寡妇吗?”说的急了,平梅禁不住的红了眼眶。
“我是个太监,梅儿看不上我也是平常。”刑修炜垂眸,面容苍白,看上去意外的有些可怜。
“谁说我瞧不上你的,我,我是怕你瞧不上我。”平梅扯着绣帕,想起昨日里苏阮说的话,面色臊红,“素梅比我长的好看,年纪又比我轻,我想着你应当是欢喜的。但,但就算是你欢喜,她现下已经被我打发走了。”
“只有梅儿瞧不上我,我哪里会瞧不上梅儿,你打发那素梅来,我当是你不愿嫁我,拿了人来搪塞我。我怕你生气,也不敢直接打发了。”刑修炜说话的声音有些虚弱,更是衬得整个人可怜巴巴了几分。
平梅面露心虚,觉得现下自己就跟个大恶人一样。
“梅儿,虽说我是个太监,但我也有情爱之心。”刑修炜从宽袖暗袋内取出一物递给平梅,“我只盼着我的梅儿,也能欢喜我。”
平梅低头看着刑修炜拿在手里的那朵双色鸳鸯美人蕉,一瞬时就白了脸,“这是皇后娘娘的东西,你,你怎么敢……”
“昨日里跪在殿外求了许久,娘娘才准的。”刑修炜将那朵双色鸳鸯美人蕉递给平梅,语气轻柔道:“我知道,你喜欢这花。”
平梅捏着手里的花,眼眶通红,晶莹剔透的泪珠子一颗颗的往下落。
“梅儿,我知道你喜欢这花,那你喜欢这送花的人吗?”
哽噎着声音,平梅突然一把抱住了刑修炜。“喜欢,我喜欢这花,也喜欢送花的人……”平梅一向不是个容易说出心里话的人,但此刻却觉得心口憋闷,有千言万语要说。
小镜子躬身退到屋外,小心翼翼的掩上房门。
屋外天气酷热,蝉虫却叫的欢喜,暖风沙沙吹过茂树,留下一阵清音回响。
刑修炜与平梅的婚事定在了七月初七。
那日本就是七夕,再加上这婚事,让原本就热闹的宋宫更是热闹了许多。
苏阮站在平梅身后正在给她梳发,平梅坐在梳妆台前,有些惴惴不安。“娘娘,还是让宫娥来吧。”
“就梳完了。”苏阮给平梅挽上发髻,手艺生疏的梳了一个妇人髻。
“真好看。”从花棱镜中看到平梅涂脂抹粉的模样,苏阮禁不住的笑道:“平日里你总是素面朝天的,瞧瞧,这一点上胭脂多好看?那刑修炜真是捡了宝贝。”
平梅面颊泛红,胭脂色更浓。
一旁有小宫娥送来凤冠霞帔,皆是苏阮让宋宫内的秀娘一针一线所制。替平梅戴上凤冠,苏阮伸手握住她的手轻抚,眼眶微红。“我的平梅也要嫁人了。”
平梅垂眸,反握住苏阮的手。
“我太高兴了,瞧瞧,这眼泪都止不住。”苏阮伸手抹了一把泪珠子,声音哽咽的叮嘱道:“若是那刑修炜敢欺你,你就来寻我告状,我让陆朝宗好好治他。”
平梅红着眼搂住苏阮,声音哽咽。
殿门口有喜婆叫喊,“吉时到了!”
苏阮笑着推开平梅,帮她补上胭脂水粉道:“大喜的日子莫哭,咱们要开开心心的出嫁。”
月上柳梢,穿着喜服的刑修炜前来迎亲。
刑修炜与平梅皆无高堂,陆朝宗与苏阮做高堂,看着那一对新人伏跪叩首,在氤氲的红纱笼灯下犹如一对璧人。
“送入洞房……”礼官高唱,众人哄闹着将新人送入洞房。
夜色渐浓,绮窗紧闭,那株被当做嫁妆移栽到了绮窗下的双色鸳鸯美人蕉含羞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