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堇南拍了拍月佼的手,叫她随宫人去暖阁屏风后头的躺椅上歇会儿。
月佼着实有些头疼,便听话地去了屏风后头,老老实实窝在躺椅上——
自然不可能睡得着的。
竖起耳朵听着屏风那头的动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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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提亲之事,今早在御书房,老身不是已当着陛下的面答复过了吗?虽说罗如晴的父亲为救青衣的兄长而丢了命,可战场上刀剑无眼,生死都有天命,罗家不怨谁,罗如晴也不肯收你家这份心意,此事最好不提吧。”
面对忠勇伯夫妇,罗堇南的神色便再不是先前对月佼那副慈蔼好说话的面貌了。
今早严怀朗所谓被“急召”进宫,其实是他自己请同熙帝从中斡旋,在御书房中与罗堇南见面,郑重提出求娶月佼之请。
对于早前冯瑷对月佼的不喜,罗堇南已得了风声。她才认回来的宝贝重孙女受了这委屈,她可咽不下这气,便是同熙帝极力斡旋,她仍不肯松口,明明严怀朗说得很清楚是求娶月佼,老人家偏要将事情扯到罗如晴头上、
严怀朗明白老人家这是要替月佼出气,虽哭笑不得,倒也并不置气,方才席间便与自家父母简单说了这事。
忠勇伯严禀毓一向自认亏欠罗家,当初那句“定还罗家半子”的话也是他自己亲口说的。
这些年罗家始终不肯接这茬,严怀朗也强硬表示不会任由摆布,事情便一直这么拖着。
如今好不容易自家儿子主动说出求娶罗家小姑娘的话来,对象却偏偏不是原本认定的罗如晴,而是先前以为来路不明的右司小员吏月佼,这可就有些下不来台了。
“罗大人,这中间有些许误会……”面对罗堇南少见的咄咄逼人,严禀毓多少有些发憷,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严禀毓一发憷,冯瑷就更是不知所措,夫妇二人便将目光转向自己的儿子。
严怀朗却像没瞧见自家父母投来的求助目光似的,抬眼望着顶上衡量,丝毫没有要帮着解围的意思。
谁闯祸谁背锅,便是自家父母,他也不会心软。
见求助无望,冯瑷只能上前一步对罗堇南行礼致歉,“罗大人,这其中是有些误会。青衣想要求娶的,是您家的姑娘……月佼。早前晚辈不知月佼与罗家渊源,有些不当过激之处,请罗大人雅量海涵。”
罗堇南淡淡瞥了她一眼,又看看在一旁猛点头的严禀毓,不无威严地凛声道:“我家月佼自幼长在外头,只怕受不起你忠勇伯府的诸多拘束,不合适的。”
忠勇伯府是自李氏缙时期传承下来的老世家,与罗家、高密侯府冯家这种随着同熙帝的云氏缙一同崛起的新兴勋贵全然不同,府中有意无意间是沿袭了许多旧时习俗与观念的。
这也是罗家上下一直不想搭严家这茬的根源。
旁的不说,端看冯瑷嫁到忠勇伯府不过二十几年,就越来越像老派宗妇那般守旧、顽固、以门第出身看人高低、强横插手子女亲事,就知那对罗家的姑娘来说不是个好去处。
这同样也是高密侯冯星野为何坚持要将外孙严怀朗接来养在自己府中,亲自教养的缘故。
只是那位老人家不方便与亲家闹得太僵,只好能救一个是一个了。
冯瑷被罗堇南噎得没话说,严禀毓只好硬着头皮道:“您放心,无论如何都不会苛待您家姑娘的。”
这话倒是诚心诚意,毕竟他自认欠着罗家一个儿子,既是要还这人情债才一门心思要结这亲,自然不会亏待罗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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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堇南本意也只是想让忠勇伯夫妇知道,月佼的身后有罗家鼎力撑腰,绝不会任他们随意搓揉拿捏,连半点嫌弃也不准有。
除此之外,她并不想与并不想与这对夫妇多说什么。
经了这一番下马威,确认忠勇伯府将来不会再轻易就敢给月佼气受,罗堇南便先将他二人请了出去,只单独留下了严怀朗。
见罗堇南仍不肯松口,严怀朗执了晚辈礼,不卑不亢,嗓音徐缓从容:“请罗大人放心,陛下已允我成亲后单独开府,不会有您担忧之事发生。”
罗堇南这才神色稍霁,矍铄的目光炯炯直视着他,似在等待他再说些什么。
“此番求娶,无关家兄之事,亦无关家父当年的承诺,”严怀朗自然清楚罗堇南心中最在意的事,便坦荡诚恳地道,“晚辈与月佼之间,是情出自愿,两心相悦。”
并非偿还什么恩情,是诚心喜爱那姑娘,没她活不了,就这么简单。
这就是罗堇南最想听到的求亲理由了。
罗堇南终于松了眉头,只是口中仍道:“可是,我家月佼毕竟还小,倒也……没这么急着就说婚事。”
她才认回来的重孙女,都还没来得及将小姑娘搂到怀里捂热乎,这就要被个臭小子给拐走了,想想就叫她老人家不高兴。
哪知她话音刚落,屏风后就探出她的宝贝重孙女的小脑袋来。
“曾祖母,”月佼小小声声地唤了,待罗堇南扭头望过来,她才红着脸小声道,“我、我急的。”
严怀朗以手虚虚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垂眸以长睫藏起眼中止不住翻腾的温柔笑意。
他的小姑娘,永远都是这般出人意料啊。
罗堇南没奈何地轻瞪她一眼,却就是对她生不出什么脾气,“你个小姑娘家家的,有什么好急的?”
月佼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眶,“今日上了些脂粉,许是遮住了,也不知您瞧不瞧得出来……”
“没头没脑的,是要说什么?”罗堇南听得有些糊涂,不太明白她想表达个什么意思。
严怀朗却猜到月佼要说什么,便垂着脸拼命忍住大笑出声的冲动。
“我昨夜就没睡好,眼眶都熬黑了,”月佼委屈巴巴地在自己的眼眶上点了点,小红脸一扬,抬起下巴指指严怀朗的方向,小小声声,却字字清晰,“没他在,我睡不着。”
如此胆大直白又简单朴素的说法,让罗堇南也不由得老脸一红,笑瞪屏风后那张小红脸一眼,又转头看看同样脸红却带笑的严怀朗。
“青衣,隋枳实说过,我家这姑娘需要好好休养,不宜缺觉,”罗堇南一本正经地叮嘱道,“记得选最近最近的吉日,订婚什么……能省就省了吧?”
她的重孙女急需睡眠,兹事体大,不能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