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城望着他的神情不由恻然。如今他能够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出,可她知道,当时他所处的环境有多险象环生,危机四伏,更勿论他内心受到的煎熬。
她心中怜惜,忍不住凑近,安抚地轻轻亲了亲他的嘴角,柔声道:“你已经做得够好,无需自责。”
换了任何其他人,只怕都会屈服于赵昶的皇权之下。便是她的生身父母,不也是做出了将她献给赵昶,换取荣华富贵的选择吗?只有他,始终如一,不离不弃。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依恋地蹭了蹭。
他花了好大的工夫,控制住了禁宫和京城,又派人去妙法观调查,却始终得不到她的消息。直到姜重在行军路上遇到了英王。
英王奉赵昶之命接管西北大军,然而赵昶的所作所为早就寒了他的心,他去西北倒并不是想要被赵昶当枪使,而是担心他的情况,并将轻城的消息递给他。
她就在离他八十里的地方,他就要做父亲了!
接到飞鸽传书的一瞬间,惊与喜同至,他顾不得刚刚即位,形势还不稳,立刻亲自赶来这里接她。
他抱着她,赞道:“你真耐得住,消息瞒得这般好。”若非如此,她只怕根本逃不过赵昶的耳目。
轻城低声道:“我先前也让阿卞给你传过信。”
赵玺一愣,立刻明白过来:她的信到西北时,他已经离开了西北,恰好错过了。
他贴上她的面颊,感受着她的温度,她的柔软,心中一片安谧:“还好,一切都过去了,我终于找回了你。”
午后的阳光透过槅扇,斜斜射入屋内,床榻上,两人相互偎依,喁喁私语,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说话声渐渐消失。赵玺为已经熟睡的妻子掖了掖被子,目光缱绻地在她恬静的睡容上缠绕。
片刻后,他动作极轻地起身,走到屋外。
柔情收敛,气势毕露,他目光扫过,小小的院子中顿时跪倒一片。
钱小二过来复命:“陛下,人已经废了。那人是这村中一霸,自来欺男霸女惯了,有眼不识泰山,竟敢得罪娘娘。”
赵玺冷笑:“这种人竟让他近了她的身。”
阿卞心里一跳,俯首认罪:“属下处置不当。”心中暗暗叫苦:娘娘当时还没发话,他怎么敢擅作主张?后来,主子赶了过来,也就没有他发挥的余地了。
百灵见势不妙,也跟着请罪。
赵玺负手看向他们,一时没有说话。无形的压力袭来,两人跪在地上,渐渐汗出。
钱小二忙跪下道:“陛下,阿卞他们这半年来护卫娘娘不易,还请陛下明鉴。”
赵玺这才收了眉宇间的厉色,缓缓道:“也罢,到底功大于过。”
听到他这一句评价,阿卞松了一口气,饶是素来情绪不易波动,也不由眼眶微热:这半年的辛苦,主子心里终是有数的。
一个护卫匆匆走进,禀告道:“陛下,金先生他们来了。”
赵玺点头,问百灵道:“有可以说话的清静地方吗?”
百灵忙道:“可以去夫人的书房。”
“夫人?”赵玺挑眉。
百灵心中一凛:“是公……”
赵玺打断她:“不是公主,是皇后娘娘。”
百灵一愣,心中一块大石顿时落下,不由大喜:她们几个一直在担心轻城的身份。轻城虽曾经是赵玺的妻子,甚至还有孩子,可毕竟出家过了,出家了,俗缘斩断,便不能再算赵玺的妻子了。如今赵玺金口玉言,亲自确定了轻城就是他的皇后,那便再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她喜气洋洋,改口道:“请陛下去皇后娘娘的书房。”
轻城睡了个好觉,醒来时,霞光满天,已是日暮时分。
布谷几个服侍她起身,她眉目含笑,浑身都懒洋洋的,放松异常,随口问道:“蛮奴呢?”
布谷回道:“回娘娘的话,陛下在书房议事。”
轻城愣了愣,反应过来,他如今已经是一国之君了。可这个“娘娘”?
布谷笑道:“陛下亲口说了,您是他的皇后娘娘。”
轻城不由笑了:蛮奴对她的心意,她从未怀疑过。
她走出房间,往东厢的方向看去。那边已经亮起了灯火,里面影影幢幢有好几个人影,钱小二守在门口,一动不动。
轻城露出讶色:“谁在里面?”
布谷回道:“是陛下从前在军中的幕僚,还有小姜大人的使者。”
轻城点点头,问鹧鸪道:“晚膳可有准备?”
鹧鸪道:“钱公公特意关照了,说陛下吩咐,我们只需多备他一人的晚膳,其余人自己会解决,不叫您操心。”
轻城都能想象得出钱小二传这话时心中的苦。不过,她忍不住想笑,这还真像赵玺会说的话。
那些人果然没有留下吃饭,议事完毕就告辞了,一个个神情凝重。
轻城心中疑惑,走进书房,却见赵玺正负手站在窗边,望着院子里的桃树出神。她不由惊讶,柔声喊了声:“蛮奴。”
他转过身来,望向她神情踌躇,欲言又止。
这可太不像平时的他了。她越发惊讶:“怎么了?”
他终于下了决心,开口道:“姐姐,若我要对姜家下手,你会不会怪我?”他已经很久没有叫过她姐姐了,如今,显然是心事重重,旧时的称呼才脱口而出。
她心头一震。
赵玺道:“我刚刚接到消息,楚国公府趁我离京,联合了几个老臣,以我血统不纯,得位不正为由,领太皇太后懿旨,试图拥立赵羡为帝。”
是他的疏忽,控制住了褚太后和商皇后,却忘了宫中还有一个正在慈月观修行的太皇太后。他顿了顿,虽然不忍心,还是补充道:“我出来前,怕你父母担心,告诉过他们我是来接你的。”
轻城一怔,脸色唰的一下变得雪白:即使这样,楚国公府还是选择了叛乱,他们究竟置她于何地?
竹简最后的预言莫非竟是应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