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父死于坠马, 明月郡主长大后学过骑术, 但如非必要, 她绝不碰马。如今情况紧急, 也顾不得许多了。
她翻身跃马, 出了宫, 一路疾行。许多画面在她脑海里走马灯般一一浮现。
天阴沉沉的, 寒风凛冽,彤云密布,似是要下雪了。她没有穿大氅, 却丝毫感觉不到冷意,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一定要赶上阻止他们。
与此同时,陆晋乘坐的马车已经拐过了永济街。街上行人寥寥, 有小摊贩在街边寒风中叫卖。
忽然, 斜刺里冲出来一个人,浑身血污, 形容狼狈, 双手举着布帛, 跪在路中间, 口中高呼:“瑞王反!瑞王反!”
马车蓦然停下, 马车里响起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瑞王反?证据呢?”
“证据在此,要面呈陆大人。”
少时, 车帘微动,一个面容冷峻的男子从马车下来, 走向跪倒在地的这个人:“哦?我也想看看是什么证据。”
陆晋朝这人走去的同时, 他随身带的侍卫也一脸警惕持刀跟上。此时马车旁边尚余下四个侍卫,守在车边。
口称“瑞王反”的男子双目忽然有一道寒芒闪现,在陆晋弯腰去接他手里的证据时,他忽的暴起,手里变戏法一般出现了一把匕首,直直刺向陆晋的眼睛。
陆晋双眸微眯,身体后倾,同时拔刀出鞘。
这变故来的突然,幸喜他身边的侍卫反应也不慢,纷纷挥刀砍向刺客。然而那刺客似是泥鳅一般,身体滑不溜丢。
街边叫卖的摊贩也跟着像变了个人一样,从摊下、从身后取出兵刃,向他们扑来。
马车边的四个侍卫也加入了战斗,不知不觉间离马车越来越远。连车夫都跳下马车迎敌。
永济街一个临街酒楼二楼靠窗的位置,个子矮小的男子,握着手中的驽,他对街上的兵刃相接不感兴趣,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马车。
他心里很清楚,喊冤的也好、伪装成摊贩的刺客也罢,都只是幌子。他们今天的任务目标,其实是马车里的那个人。
这大概是他们的最后一次机会,一定不能再失败了。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影响不了他。他手中的弩.箭可以连续多发,不管马车里的人坐在什么位置,他连射几发,马车都能射成筛子,何愁取不了那人性命?而且更重要的是,箭矢上涂有剧毒,见血封喉。
他依据常理估摸了一下马车的布局,微微眯起了眼睛。
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永济街上的人们还在打斗。
他缓缓扣动机括,利箭几乎要立时飞出。
“住手!”女子尖利的声音伴着马蹄声传来,他手微微一颤,利箭“嗖”的一声飞出。
但看清马背上那个女子的面容时,他轻轻“咦”了一声,手里的弩.箭却不受控制,自动射出了第二箭,第三箭……
明月郡主赶到永济街时,就心说不好。
雪花纷纷落下,她一眼就看到了藏匿在雪中向马车飞来的毒箭。她手里发簪狠狠扎进马的眼睛,马悲鸣一声,前蹄高扬,撞上了马车。与此同时,毒箭擦着马车飞过,射进地面。
这匹马身形高大,极为神骏,这一撞,几乎要将马车撞散架。套着车的灰马不由地向旁边偏移了数尺。第二支箭、第三支箭先后射中了灰马。马车轰然倒地。
而明月郡主身下的马因为疼痛,举着前蹄挣扎,竟将她给生生甩下了马。
眼见着碗口大的马蹄向她脑袋踏来,闪着寒光的马蹄铁犹如利刃,让她心口一紧,恍惚间竟浮上一个念头:原来她的死法和爹爹还挺像。
就这样结束,其实也挺好……
忽然,马的身子歪了一下,马蹄仍踏下来,却是偏了一些,落在了她胸腹之间。
力道比她想象中要轻很多,她也没被马踩死,然而疼痛仍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她看见那匹马倒了下去,马脖子处有一柄刀、鲜血自马脖子流出,很快将地面染成了一片红。
她看见了飞奔而来的陆晋,隐约猜到是他掷的刀。她动了动唇:“马车里的人……”
陆晋看着这个躺在血中的女子,她此刻的形容是他从未见过的狼狈。他神色复杂:“马车里根本没有人。”
这段时日,他处处留心,在嘉宜身边设下重重保卫,不给人任何可乘之机。回去的路程不长,可他也早早做了准备。
他隐隐猜到了幕后那人是谁,但是没想到她会在要紧关头来这么一出。
刺客已被拿下,他盯着眼前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女子,只见她听完这句话后,神情古怪,似悲似喜,却轻轻合上了眼睛:“那……也好。”
原来马车里没人啊……
明月郡主自嘲一笑,悬着的心却放了下来,渐渐意识全无。
这一天雪下得很大。鹅毛般的雪花纷纷落下,很快在地面上积了一层。
福寿宫上下安静端肃,大气也不敢出。
今日太后召了长宁侯府的韩姑娘进宫叙话,出宫后天气转寒,明月郡主出宫送衣,却阴差阳错被马踩伤。
皇帝盛怒,令太医院上下治好郡主。
太后担忧、紧张而又自责,这个慈爱的老人默默垂泪,祈祷宝儿早些醒过来。
太医诊脉后,告诉皇帝和太后,郡主此次性命无碍,只是……
“只是什么?”皇帝冷眸微眯,满面寒霜。
战战兢兢的老太医大着胆子:“只是伤了心肺,恐难彻底痊愈……”他觑着皇帝的神色,见其隐隐有发怒的征兆,连忙补充道:“当然,好生调养的话,也,也不会伤及性命……”
皇帝哂笑,眼中却有冷意:“也就是说,郡主后半生都离不开汤药了?”
老太医正欲答话,忽然有宫女一脸喜意地禀报:“皇上,太后,郡主醒了。”
不过郡主醒来以后,要见的第一个人不是皇帝,不是太后,而是陆晋。
皇帝神情古怪:“她要见晋儿?”
小宫女回道:“是的,郡主是这么说的,是说关于受伤的事情。”
皇帝容色稍缓,将视线转向沉默着站在一边的外甥:“那晋儿去吧。”
陆晋颔首:“是。”
他正好也有些话,想要问一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