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平穿着寝衣拥着被子, 眼巴巴地在床上看着冯伯玉。他对着手中那沓厚厚的宗卷已经许久了, 翻来覆去地看, 不知厌倦似的, 就是不舍得抬头看她一眼。
“伯玉。”康平没忍住, 不满地嘟了嘟嘴, 开口唤他一声, “你还要多久才睡,我都等得有些冷了。”
其实她虽然衣裳单薄,但屋子里头暖融融的, 身上一点也不冷,可是冯伯玉实在太久没理她了,她受不了这样的无视和冷落, 想用这样的方式把他的注意力拽回来。
“你还要多久嘛。”见冯伯玉仍旧不理她, 她干巴巴地又催一句,她知道他办公勤谨, 时常很晚才从衙门里回来, 可像这几日回到家还拿着卷宗的情况并不多见。
先是在书房盘桓到了子时, 等好不容易回了正房, 却依然手不释卷, 也不知他最近在办什么要紧的案子,非要这般废寝忘食。
冯伯玉对康平的话充耳不闻, 翻完陆女官的案宗,又打开另一宗两年前的案宗。
这案子跟陆女官的案子不同, 死者是一位醉汉, 两年前被人一剑割喉,死在了于云隐书院的外墙下。
被巡夜的武侯发现时,这醉汉身上还有些热气,显见得刚死不久。武侯发现尸首后,左近追了一晌,未发现可疑人物,猜测凶手听到他们来时的动静,怕暴露行藏,在他们到来之前,就已经弃尸逃跑。
这两桩案子看上去毫无瓜葛,可仔细一辨,却能发现不少相同之处。
一则,两案死者虽然死因不同,却都死在云隐书院。二则,两桩案子都发生在凌晨,时辰恰好能对得上。
最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两案的经办人竟都是李少卿。
只不过李少卿当年经办此案时,刚从外地调入长安不久,初入大理寺,所任之职不过一个小小推丞。
他接手此案后,短短几日便查明了真相、抓到了凶手,原来凶手是名长安街头无所事事的地痞,因喝酒闹事,跟醉汉发生口角,失手将那名醉汉杀死。
凶手被正法后,李少卿从推丞被提拔为掌折狱,一年之后,又被提为少卿。
短短一年,便连升几级,从默默无闻的小吏变为经办大案的五品官员。
前不久,他又好巧不巧地经办同样发生在云隐书院的陆女官案。
昨日听刘赞大人说,吏部已有风声,李少卿不日便会被调去任长安府少尹,虽品级不算打眼,却是个实打实的肥缺。
他暗暗蹙眉,这位李大人倒真是官运亨通,一个外地来的中年官员,若没有人在背后帮扶,要想在人头攒攒的长安官场出人头地,简直难如登天。
可见此人来长安时日虽短,却恰好合了某位上位者的眼缘,而这合眼缘的因由,不知跟他“漂亮”地了结了两桩云隐书院的案子有没有关系。
倘若二名死者都是被同一人所杀,这两人究竟触碰了那位上位者的什么忌讳,才会引来杀人之祸呢。
最让他不解的是,沁瑶又是出于什么原因,会刻意在他面前打探陆女官的案子。
他想得出神,没注意到康平已经气鼓鼓地掀被下了床,快步走到了他面前。
等宗卷上投下一片阴影,他才猝然一惊,仰头一看,就见康平不满地看着他。
“都什么时辰了,你还打不打算睡了?”康平本来憋了一肚子火,语气很不好,可一看见冯伯玉脸上的疲色,心又软了下来,语气也跟着放缓,“明日再看罢,便是天大的案子,也不能一蹴而就,是不是?”
冯伯玉好不容易摸到了一点李少卿跟这几桩案子的脉络,正要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被康平这么一搅,思路重又散漫起来,不免生出几分愠意,可他也知道,康平一贯爱歪缠,既已起了头,断不会放他清净。
他无声看了康平一眼,默了片刻,压住心头的火,放下卷宗起了身。
看样子终于准备去净房洗漱了。
康平脸一热,不敢再跟冯伯玉对视,慌忙垂下眼睛,却不小心一眼看到了卷宗上的名字。
“李霖?”她想也没想就冲口而出,“原来你这几日忙的竟是他手上的功夫?”
“你认识他?”冯伯玉刚走一步,听到康平这话,又连忙转身,直直看着康平。
康平愣了一下,冯伯玉头一回用这般专注的目光直视她,虽然她知道冯伯玉为的是公事,仍莫名觉得雀跃,点点头道:“我有一回无意中看过母妃的礼单,见过这人的名字,知道他但凡逢年过节,都会送节礼给母妃,不拘贵贱,从来没有一次落空过,可见他有多会钻营。”
说完,语带不满地看着冯伯玉,“他是不是仗着资历比你老,有意欺负你,将手中的案子丢给你了?你别瞒着我,我有的是法子收拾他。”
说这话时,语气高高在上,公主派头十足,重又恢复平日那副蛮横模样。
冯伯玉却吃惊不小,错愕地看着康平,怡妃在后宫中什么地位?若不是已然投入她门下,李少卿这等五品官员的节礼焉能送到她手上?
原以为李少卿走的是莫常侍、王尚书等朝中肱骨之臣的路子,不曾想他竟是怡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