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日,爸爸说等到我初中读完,让我去英国读书,妈妈也过去陪读。我心里十分慌张,也十分害怕。毕竟我从未出过国,甚至连英文名儿都没有,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能回了,又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你一面。爸爸经常皱着眉称赞阮叔叔,说他终有一日必成大器,我爸爸很少夸人,听到此处,我也高兴。他们之前关系并不融洽,如今好起来就好了。但愿我们今年过年能聚到一起。
到时我为你梳头发编辫子,瞧瞧栓儿变成女孩如不如我想象。
阮宁语气很平淡,说是爸爸同事的女儿,可是她凝神于信中那句“爸爸经常皱着眉称赞阮叔叔,说他终有一日定成大器”,脸上却带着复杂的神色。
林迟推测,信中程可可的父亲,与阮宁父亲应有很大龃龉。
每个周末,林迟都会到大院外徘徊,那里长着一棵很粗壮的银杏树,用双手竟无法合抱。
保安得到阮家指示,不再让他进门,他便爬上银杏树,坐在那里读书。
他想起奶奶用英文讲的童话。
mirror mirror tell me,who is the most beautiful girl。
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最美的女孩。
在群山的遮挡之下,森林的深处,你会瞧见一个小屋。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这里也有他想要的答案。
阮致偶尔也会从这里经过。他看到树上的孩子,不知道触动哪根神经,瞬间火来了,他指着他骂道:“疯子!”
林迟手足无措,他不知自己这样是否造成了阮家的困扰。孩子垂下头,手握着粗砺的树皮,往树荫中藏了藏,没有答话。
阮致拾起地上的小石头,眼中满是戾气,狠狠地朝树上掷去:“你这个小杂种,和阮宁是什么关系,凭什么天天这样等她?!”
他的模样和之前惫懒的样子殊不相同,在他的认知中,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小孩。大家都是交情不深的同学,嘻嘻哈哈过去不就好了,轮得着他装情深似海吗?
林迟没逃过石头,额角满是鲜血。他缩回脚,看着阮致脸上的猜疑和愤怒,沾了血的小石头滚在他的裤子上,孩子疑惑地回答,并觉得这是对方本该知道的事实:“我认识她五年了。每天同她在一起形影不离。”
阮致把手上的石头一股脑砸到树上的孩子身上,他咆哮道:“那又怎么样?!我家的保姆都认识了她一辈子!所有人都疯了,都在妞妞前妞妞后,她脾气孬,人又坏,值得你们一个个这样对她吗?!”
血水从孩子洁白的手腕往下滴,石头擦伤他不轻。可是林迟似乎下定了决心,抱着粗粗的枝丫,喘着粗气,咬牙开口:“她是又笨又坏,学校里面的同学少说也有一半烦她。学习好的嫌她闹腾没礼貌,学习差的嫌她独来独往没伙伴,就连我和她同桌五年,偶尔也烦死她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就算她只是一只蝼蚁也有生存的权利,就算只是一只蝼蚁也有愿意承载她生命的叶子!她做她的蝼蚁,蠢不自知,我做我的叶子,蠢而自知!”
林奶奶如何瞧不见孙儿的异常,心中也猜阮宁一定出了大事。她思量了几日,终究还是亲自给阮令拨了电话。
阮令自然鼻尖冒汗,觉得惶恐。这位老嫂子家境甚好,在年轻时与俞立感情也好,不少帮衬他们这帮军中的兄弟,如今虽各奔东西,但阮令却也没有轻易忘了旧时恩情。
林奶奶叹了口气,用苍老的声音问道:“你的小冤家究竟怎么了,一直带累我的小冤家?”
林迟周五回到家,照旧生火煮稀饭买馒头,趁着空隙描了字,又预备炒菜,林奶奶揉搓他耳朵,说着憨娃,小少年略略避过奶奶的溺爱,温顺地搅了搅红薯稀饭。
吃完饭,约莫七点十分,林奶奶说:“还不晚。你今天没事,就去车站送阮宁吧。”
林迟手上的筷子打中了碗中的勺子,“叮铃”一声脆响。
林奶奶拍拍他的头,把厨房刚洗好的碗筷收了起来,嗔怪道:“打小就没这么慌过神。我问过了,阮宁妈妈去部队寻找敬山,说是发现一具尸体,像是阮宁爸爸的,便哭着打电话给阮令求助,却被阮宁用分机偷听到了,小家伙一下子就瘫了,掐人中、打针都不济事,等她缓过来喂了口水,已然糊涂了,谁也不认识,去医院治了几日,却没有大的起色。”
林迟说:“阮叔叔真的……”
奶奶摇头肃道:“暨秋有些沉不住气了。阮令打了报告,第二日亲自带队去了延边,后来终于和敬山联络上了。他并没有死,虽然手下折了不少,但因为保密,连老父也未吐露半字,至于之前去了哪里,已然成了谜。只是苦了阮宁这孩子……”
“阮爷爷去了延边,把昏迷的阮宁独自留在家中,等他和阮叔叔回来,阮宁已经不大好了。事情换个角度看,就变成这样了。”
林奶奶也诧异,随即难以置信:“不,他们不敢,虽不是同一个妈,但没必要害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