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迟走了几步,忽然转身,看着阮宁,轻轻开口:“我答应你,傻子。”
阮宁踢着小石头,本来在想怎么同爷爷开口,忽然一愣,转身,看着他:“什么?”
“变成笨蛋。”他微微一笑,杏眼被阳光晒得像一块会发光打磨好的晶石,让人瞧着存新生,也存希望。
阮宁咧嘴一笑,她看着眼前沉稳漂亮的男人,曾经冷漠讥诮的少年,再小时温柔腼腆的孩子,他们就这样奇异地统一,她的眼中有微微的暖意和不舍:“如果有为难,就还是聪明点。聪明点活得快乐,我想明白了,我想让你快乐。”
她说:“人生来都是赤条条、孤单单的,就算是夫妻,也总有自己的路要走。你快乐点,我自然也快乐。这比情爱的苦要好上许多。另有一点,是我现在有所感悟,也分明清楚,没有人不可替代,除了阮宁还有别的好姑娘。老天上半辈子亏待你,下半辈子不关照旁人也要关照你。而我很凶的,我长大了,长高了吃胖了,我小时候就很凶,我现在更凶了。你总是问我怎么想,无论我平时看起来多么弱小,可是今天,至少今天,我可以的。”
“你认定今天去阮家是龙潭虎穴,所以呢?”俞迟微微眯起眼睛。
阮宁词不达意,但是还是坦然说了出来:“所以,你照顾好阿延,他是我见过的最乖最可爱的小宝宝,虽然我也没见过几个小宝宝,但他像林奶奶口中的你。就算你不爱我,总要爱他。”
俞迟似乎听明白了她言辞中的托付和决绝,初春的h城还带着凉意,风吹过时,带来清冽的气息。他看着她,隔着阳光和穿越的光阴,坚定而温柔地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不许哭,不许崩溃,不许迷糊,过来寻我。我在家为你煮一壶青柑,等你回来的时候,是第三泡,味道正好。”
他说:“你没有父亲,还有丈夫。就算丈夫死了,还有阿延。家里总有人替你挡在外面。我为儿子取名为延是为了让他延续我的使命,而我则延续了阮将军未尽的使命。”
别的少年人二十啷当时,在做什么?谈恋爱玩车玩游戏玩极限运动,吃好穿好打破世间所有规则,要名要利要灿烂夺目地活着……大概没有人不这样渴望着吧。俞迟想起为儿子取名的初衷,也想起了书房放着的耗尽他此生青春岁月的那几本有关阮将军的传记。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恬淡开口:“阮家非孤山恶水,你也不是没有人守着的覆巢孤鸟,从你嫁给我的那天起,我就没打算放你回阮家。你今天执意回来,便要好好的,如果再负了我的心,这辈子至死,我都不再见你。”
她第一次让他生出恨意,还是少年时。与绵长的爱同样绵长的恨意,就像一把镜子的两面。他失去她的那天,牢牢记着奶奶的话,有朝一日,一定配得上她。
为了配得上她,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本能看出那个女人处处的蹩脚和奇怪,本能瞧出她的漏洞和凶狠,却因为一种盲目的期待,被一种奇怪的要找到家人然后才会有根基,小孩有了根基才能长成参天大树、才能有出息的心态所支配,忽略了所有,带着惨烈的情绪离开,却落入了那样的陷阱中。
成为“达尔文”的那两年,是他人生的信念和太阳崩塌的开端。无数次觉得死亡才应该是解脱,可即便成了行尸走肉的模样,却仍未真正放弃过。
爱没有发泄的一日,终于转化成了阴暗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