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中元在假期的最后一日,带着阮宁返程。
师长夫人梅大姐瞧阮宁肚子渐大,不过月余就要临盆了,搓搓手,稳稳地触了触阮宁肚子,孩子扭了扭屁股,大姐笑了:“瞧这孩子,也是个淘气的。选好医院了吗?咱们军区的医院接生倒是有几把好手,到时候我让老陈同医院打声招呼。”
阮宁本想去市里,但之前检查一切正常,军区医院也能轻松应付,而且市里到军区这段路最近正在修整,十分难行,需要绕道,算下来约有三小时的车程,出现紧急情况怕是应付不上的。
阮宁点头,谢了梅大姐的好意,她一路买了好些特产,都塞给了眼前温柔的女人,笑道:“大姐对我好,我喜欢您,看见什么都想捎给您。”
梅大姐“扑哧”笑了,揉了揉阮宁的眉毛:“好孩子,还是同小时候一样,会哄女孩子开心呢。”
阮宁诧异地望着她,她是记得梅大姐的,当时第一眼见她时,便回忆起了小时候的情景,可是如今自己长大了,变了大样,从未敢想她还能记起自己。
梅大姐叹了口气:“你陈大哥能有今天,全靠阮将军力排众议提拔了他。阮将军是个好人,对我们家有恩。你父亲死时,军部送了一副挽联,我当时跟老陈一起参加追悼会,如今还记得那副挽联上的话。”
阮宁到死都会记得那句话:“铁胆忠魂英年逝,不辞冰雪敬山河。”挽联镶嵌着爸爸的名字。爸爸死了十多年鲜有人关注,这两年不知怎的,各大军事论坛在重新讨论评价父亲的生平,而这两句话往往是大家讨论之后的感慨。
两年前,阮宁偶尔点开知名的军事论坛,却发现似乎一夜之间,大家都在讨论阮敬山阮将军。有人将他同爷爷、叔叔的平生比较,夸赞阮家一门虎将,有人如是评论爸爸平生:“他是近三十年我最喜欢的将军,年轻有为。三十一岁肃军,重铸钢铁之师,延边风餐露宿十年,剿匪无数,却默默无闻,四十岁深入敌人巢穴,执行秘密任务,赤胆孤身,带二百余人剿灭边境最大恐怖力量,四十二岁南下拜将,三项军令重整陆军,声名远播,四十三岁却意外猝死。他若不死,今日成就不可估量,俞言两家怕是难敌。”
也有人说,延边军区特种侦察团是由当年被下贬的阮敬山将军一手建立发展的,团连规模和训练方式经过几代团长共同努力,再加上境外除恐经验的不断积累,发展到如今南北各军区都较为推崇的独立作战模式。侦察团如今皆尊称阮敬山为先师,实在是因为他当年练军条件过于艰苦,上峰并不予以支持,可是现存较为闻名的“两翼术”“独龙术”“黄蜂沙”等新型战术却都由他首创,可见军事天分颇高。
还有人曾说起爸爸在南方接任时的报告所言:“年轻、忠诚、不吝热血应为自我之后,我军立军之本。如本无法顾及,下策选忠,中策选敢,上策则选朝起晨曦之盛年,耀眼璀璨震外夷!”他们认为如今延边军区破格提拔年轻将领,都是为了秉承这位先师的破斧立新之言。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很是推崇一本被他们简称为《胖孩》的书,阮宁起初看得稀里糊涂,论坛上的人张口就道:“《胖孩》上摘录过阮将军的一段训话,十几年前,有这样的见识真是厉害啊,可惜死得早。”
楼下有人回复道:“我觉得是《胖孩》厉害好吧,把死透了的阮小将军都拉出来了,这么长的篇幅,写作角度和立意既奇且妖,一点不像一本正儿八经的军事题材书,还是枯燥的讲战术的。”
阮宁想到此处,问梅大姐:“大姐,您知道《胖孩》指的是哪本书吗?”
梅大姐笑了:“说的是《论战术与新时期安全团策》这本书吧,它是延边军区集体创作,后来因为内容优秀,反响巨大,被引进到了美国,美国那边的译名是panda hey,大家简称它‘胖孩’。”
阮宁又问:“这本书讲的是什么?”
梅大姐忽然想起丈夫之前话中的深意,她好像悟到了什么,眼睛都亮了:“这本书的主编是中元,说是集体创作,但其实大部分的选材和内容都由他编撰,不,准确说来,是中元先开始写的这本书,后来被军部首长相中,大力扶持,这本书才作为集体创作大量出版发行。我听闻这书是一系列,中元还在供稿。”
阮宁听到梅大姐的解释,反而如坠云雾,她回到书房,在书架上寻了寻,果真在角落看到了这本书,紧挨着这本书的是一本灰色的硬皮英文书及一本极厚的笔记本。
阮宁用一下午读完了这本书。
这本书写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延边军区创造的各种战术。而这些战术背后站着不同的将领,这些将领中,最出类拔萃的莫过于阮敬山。这本丛书用全新的角度解读了阮敬山的种种战术,并缓缓叙述了阮敬山的生平,写到英雄末路,将星的陨落,则更如同亲历,锥心刺骨。
延边军委著,宋中元主编,没毛病。
阮宁想起了她与傅慕容初见面时,傅慕容在读的那本《两翼战术背景考》,那本书对两翼战术倍加推崇,却对创造了两翼战的父亲只描述了只言片语,那本书至今没掀起什么水花,十分冷僻。阮宁当年为了寻它,跑遍了各个城市大大小小的书店。
她当时疲了乏了,却从未放弃过,因她总觉得若是不寻到,仿佛父亲就彻彻底底地被这个世界遗忘了一样。
她后来也曾问傅慕容:“你还记得阮敬山吗?”
傅慕容反问她:“阮敬山是谁啊?”
阮宁说不出心中的滋味,却也只能苦笑。
那时曾以为同慕容的缘分是鬼魂安排,可这颇像是父亲牵线的姻缘,终究是显得浅了些,也惘然了些。
现在想来,傅慕容当初许是好奇宋中元所写的这本书,才四处寻爸爸的资料查看。
阮宁打开电脑,搜索了panda hey,这本书在外网上评价极高,大家一致认为这个名字译得贴切,也一致认为panda指的是书中所写的铁血将军阮敬山。他如国宝,当之无愧。
而笔记本上是宋中元的笔迹,也是他的底稿。
阮宁似乎知道爸爸托梦所指的姻缘是谁了。
毕竟冥冥中这样贿赂了未来老丈人的,只有眼下这位。
宋中元回到家,就见家里的这颗球殷勤地滚前滚后,一会儿给他煮咖啡,一会儿给他打扇,眼睛亮湛湛地发绿光,像个触角挂了灯泡的鼓肚子河豚。
宋中元呷了口红茶,他说:“你又闯什么祸了你直说,我原谅,我无条件原谅。”
阮宁嘿嘿,心里暖暖的,就这样看着宋中元歪头笑,像个傻子。
晚上睡觉时,她疯狂地扯着小铃铛,宋中元柔软的小手指被她扯得一颤一颤的。
小铃铛叮叮当当响。
他走到她床前,轻轻问她:“哪里不舒服?”
阮宁笑得见牙不见眼,她张开双臂,咧着嘴:“我喜欢你。”
她说:“我喜欢你。”
宋中元愣了,黑暗中,有一隙月光爬过他的脸庞。
时间似乎瞬间就静止了。
阮宁适应了黑暗,她扬起头。
却瞧见他像是个卡了壳的机器人,僵在冬日的雪人。
她问他怎么了,他摇了摇头,对着她笑。
微微地、小心地笑。
阮宁想,自己为什么从没发现,他对她的笑总是带着讨好。
他伸出手,用力把她拽入怀里,说:“阮宁,你就待在这儿,不要说话。”
阮宁说:“我喜欢你。”
他好似听到了水声,那样温暖的缓缓流动的水声,从小腿轻柔冲刷到额间,是血液,也似痛苦终于消融,把自己放生。
他僵持在那里,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你嫁给我多久啦?”
阮宁比了五根手指。
他把脸埋在她颈间,喉头有些颤抖:“许多年前,我曾做过一个梦,梦里娶了我爱的姑娘。我十分快活,却一下子醒了,那天下着大雪,房子上的积雪无法承重,呼啦啦掉下来的时候,我就醒了。我在黑暗中匆忙地扫雪,无暇想梦,直到清晨,手都冻红了。我抱着扫帚,忽然间想起梦里的女孩说爱我,那一会儿我觉得快活极了,想了想,却哭了起来。”
阮宁有点惭愧:“你很想她,我看得出来。中元,我很抱歉,成为你的妻子,却成不了她。”
宋中元轻轻伸手,带着指温,触在她的耳廓,他不在意她说的这些,事实上,他仿佛不在意一切,只是看着她,轻轻开口:“你呢,你对我的喜欢距离爱远吗?”
阮宁有些迷惑,也有些迟疑地审视着眼前的丈夫,他的眼睛那么像俞迟,那么讨人喜欢,他的书也很好,好像一瞬间扛起她心头的巨石,他的一切都契合着她,像世俗中的桃源,讨她喜欢。
她当然喜欢他。
可是,爱呢?
她仰起头,有些干涩地告诉他:“我喜欢你,中元,谢谢你喜欢我爸爸。他们都不喜欢我爸爸的,谢谢你喜欢他。我无法告诉你,我多么爱爸爸,也无法告诉你,我多么感激你。”
谢谢你为他写书。
宋中元却瞪着她,用那双明亮而清澈的杏眼,头一回,带着失衡的情绪狠狠地瞪着她,狠狠地瞪着,狼狈地开口:“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多么爱阮将军!我当然知道!”
他说到此处,却再也无法继续,只是收回表情,轻轻垂下头。阮宁不知他从军之前是什么样的发式,可是这样没有任何修饰的板寸让人看着莫名觉得可怜。是的,是一种忽略了自身而把一切投入军队或者……那样一本书中的可怜。
很久很久了,他像个孩子,垂着那样的板寸,轻轻开口:“你说的喜欢,原来是骗人的。”
你说的喜欢,原来不是会变成“爱”的喜欢啊。
他静静放下手指,也放下那点温暖,又静静转身,静静走到自己的房间,静静看着这满屋奇怪的布局,静静看着枕边上了锁的盒子。
他哼了一首儿歌,阮宁又扯了扯小铃铛,她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听见那儿歌,难过得忍不住鼻酸掉泪。
他用手合住小铃铛,也合上眼睛。
那首歌儿是怎么唱的来着,阮宁?
不相见,不离别,而欢喜;小朋友,小冤家,怕长大;今日知,明日熟,后日抛;小手帕,小伤口,会结疤;就这样,就这样,老去吧。
不知为何,阮宁有些产前焦虑症,老是丢三落四,情绪颇是不稳定。宋中元带她去瞧了军医dr。sun。孙博士是香港人,知名的心理医生,最近两三年聘在延边军区任职。她让大家按照港式习惯唤她英文名sun。
阮宁第一次见到,对宋中元有着确切的爱慕之情的女子,也是少有的喜欢宋中元的女人。
sun爱中元,一眼可观。
sun染着利落的麦色短发,眼睛大下巴尖,是个洒脱的好姑娘。她知道阮宁是团座的妻子,眼中虽有黯然,但依旧竭力帮她摆脱坏情绪。
“我有一些胎里带的神经系统发育障碍,从小不显,大了却渐渐表现出来。自从怀孕以来,我的精神一直揪着,这些天,全身浮肿,难以成眠,状况不大好。”阮宁说明来意。
sun诧异,她虽普通话不大好,但因为说话慢,字字清晰:“你们夫妻俩好怪的。你有病,他也有病。”
阮宁:“啊?”
sun比手画脚:“commander song有创伤后遗症。前两年一直找我疏导,我治不好他,他任务又繁重,渐渐不大来了。”
阮宁皱眉:“他因为什么,是家中出了火灾,亲人去世的缘故吗?”
sun摇摇头:“我也不知。之前曾为他催眠治疗,他缩成一团,叫得好凄厉,好像有人打他一样。我见他太痛苦,只能中断。”
阮宁想起宋中元高大稳重的模样,再对比sun言语中的描述,心中有些说不出的难过。
sun耸耸肩,她望向阮宁,目光温柔睿智:“你快生baby,本应该很幸福,现在这么焦虑,与你过往的病无关。我猜,你还没做好当妈妈的准备。是什么让你觉得做一个孩子的母亲,不,或许是做commander song的妻子这么受折磨?”
阮宁听见“commander song的妻子”五个字,果真抓耳挠腮,坐卧不宁。
她简直如坐针毡,浑似小时候老师常说的“腚上扎了签子”。
她负气道:“团座不想要这个孩子。”
sun讶异:“commander song是我见过的最有爱心的男人。他不会的,宋太。”
阮宁心塞:“他现在看都懒得看我一眼。您不知道,他每天跟我说话,都不瞧我。我知道自己胖了三十斤固然很丑,可是他这样,让我觉得自己丑得无法饶恕。”
sun纳闷:“well,你们最近有什么矛盾吗?一般不肯正视一个人,却还同她讲话,一定不是觉得她丑,而是不想面对她。”
宋中元因担心阮宁身体,十五个小时的高强度野外训练完毕,未冲澡就早早回到家。一打开门,却吓了一跳。
阮宁躺在瑜伽毯上,横在玄关,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像只控诉伙食差的肥猫。
他想跨过去,又觉得有点没人性。他心平气和地问她:“又饿了吗?我去给你做饭。冰箱里有虾仁和火龙果,刚好炒盘你爱吃的饭。”
“肥猫”继续泪汪汪看他。
宋中元眼越过她,有些尴尬地看着厨房的方向,故作冷淡:“dr。sun很专业,你现在舒服些了吗?”
“肥猫”用爪子抱住饲养员一条大长腿,她说:“look at me!”
然而,宋中元并没有“look at me”。他淡道:“so poor!”
她的英语烂得让人不忍听。
孕妇嚷嚷:“quickly!look at me!”
团座叹息:“你做了一次心理疏导,只跟着dr。sun学会了说英语吗?”
“yeah!she teach me,let you look at me,if you no look at,you have three women!”
如果你不看我,说明你丫有小三!
宋中元觉得自己大概是个傻x,让眼前的二货这么折腾自己。他气得青筋全起,操起瑜伽垫把她一卷而起,就像鸡蛋灌饼卷香肠,然后大步流星,把她抖落在床上,狠狠地look at her,咬牙道:“你就躺在这儿,不许动!我去做饭,你就在这儿好好想想,‘小三’的英语到底怎么说的!而你,又是怎么考上z大的?”
阮宁骄傲地挺起胸膛:“我数理化满分,英语不及格都够用!第三者有什么难,我刚刚不小心译错了,看把你能的,肯定是‘the third woman’!”
宋中元深吸一口气,他说:“你就确保,你是the first吗,你就确保,你是我唯一的女人吗?”
“你长这么丑,又一直暗恋着别的姑娘……”阮宁小声嘀咕。
宋中元冷笑:“瞎了我的眼,喜欢这个别的姑娘。瞎了我的狗眼,没找the second the third the hundredth the thousandth!”
她听得莫名郁闷。
他骂得莫名解气。
阮宁做最后一次孕检,一切正常。一直给她做围保的李医生看完检查结果,笑道:“小家伙很健康,只是我恐怕没法帮你接生了。”
阮宁惊讶,她一直信赖李医生,宋中元、梅大姐包括陈师长都提前打过招呼,把阮宁和孩子托付给了她。
李医生摊手,也很无奈:“上级突然通知,下月初要出去培训交流两周,往年没有这样的先例,我们也觉得仓促。不过到时候会有承办单位的主任医师派驻过来,我瞧了名单,都是妇产科界的大拿,赫赫有名,我临行时会同他们交接工作,到时候也会拜托他们照顾好你。咱们军区孩子很少,大家都盼着中元的小娃,弟妹尽管放心,该做的我都做到。”
阮宁很感激,顺便问了一句:“承办单位是医院吗?还有医师。”
李医生摇摇头:“每年承办单位都在换,不过都是招标来的大公司,资质没什么问题。这次的公司是个综合性的大企业,近两年风头正劲,旗下有医学研究机构,因此外聘的也有知名医生。”
阮宁点点头,倒放心了。
安安来东北出差,返程之前正好探望阮宁,俩人一起在苍蝇馆子吃热干面。他说:“阮宁,这些日子我有些困惑。”
卢家家风淳朴,子孙很少走歪门邪道,安安从小到大又是一路理工男,长大了以后搞it,连女生都少见,这种种太阳长大的教科书式好儿童,对什么阴谋诡计实在没什么深刻的认识。可是他最近经历了不少事情,世界观有些颠覆。
阮宁对好友的境遇倒是有些同病相怜之感,轻轻抚摸腹中蹭来蹭去的小胎儿,温柔道:“你尽管问。”
安安咽了口唾沫,他说:“你喜欢的人是林迟吗?”
“一直都是。”
“当年写的情书也是给林迟的吗?”
“你送的情书你问我啊。”
“我……可能送错人了。”
阮宁说:“你给老子再说一遍。”
安安欲哭无泪,他说:“我最近才觉得有点不对劲,你对林迟,不,是俞迟特别在意,对宋林却像陌生人,反倒是宋林,大小动作不断。我越琢磨越觉得不对。”
阮宁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道:“算了,安安,没差别。不管俞迟是否收到我的情书,他长大之后,还是爱着别的女孩。别的女孩就是别的女孩,不是我,怪不到你头上去。”
卢安安说:“你还记得初三那一年,我送你的qq号码吗?我告诉你是你喜欢的男生让我转交给你的。”
阮宁点头:“嗯。”
“那个人是宋林,不是你以为的俞迟。”
阮宁哈哈笑了起来,而后,哽在喉头的只剩下喘息,有着说不出的悲怆。安安听着不大对,他大气不敢出,硬着头皮问她:“你哭了吗,阮宁?”
阮宁说:“没有啊。”
她想了会儿,像个呆子,好一会儿,才说:“原来只有我啊。”
“什么?”
“原来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
她说:“我跟那个qq号说的话能凑成一本《哈利?波特7》,特别奇幻感人。我还想,如果俞迟看见,即使爱不上我,也必须感动得请我下馆子搓一顿,最次也得一碗臭豆腐的规格。”
她说:“安安谢谢你,我知道我为什么没下这顿馆子了。”
安安有些懊恼:“别价,阮宁。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的是宋林来着。”
“安安,我能问问吗,为什么包括你在内,从小时候起,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认为我爱的是宋林?”
卢安安放下面和咬了一口的虎皮蛋,认真地琢磨着,许久,才轻轻开口:“是宋林,宋林总是不经意地暗示我,告诉我,你从小就和他最亲近,你们从三四岁搬到园子里开始就一直在一起,你们是如此亲密的邻居,他知道你的所有爱好,也知道你所有厌恶的东西。你过生日时,我买给你的小龙猫就是他帮我选的,他说你一直想养一只小动物,可是却不好意思张口。而你,果真是非常喜欢的。”
阮宁想起十四岁生日收到的那只小龙猫。她也是从那时起,引安安为知己的。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网内的大蚊子,背后一直站着一只沉默的蜘蛛,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筋骨全销、灰飞烟灭的。
安安看着她,叹息一声,似乎下了决心一般,带着体谅,笑了起来,他说:“不要怕。”
阮宁诧异地看着他。
他慢吞吞又阳光灿烂地开口:“交给我,不要怕。”
阮宁坐在书桌前,垂头一下午,又联系了顾润墨。
他如今做了全职奶爸,忙得不可开交,倒也没什么闲心和阮宁瞎扯,一边给女儿换尿不湿,一边有气无力地夹着手机:“说。”
阮宁舔了舔唇角的干皮,问道:“mr。unknown是宋林吧?我一直认为是他。”
顾润墨觉得电话那端的女人脑袋里装的一定是核桃仁:“我大费周章来到z大交流,送了这么久的信,你是今年才发现的吗?”
阮宁问到了重点:“为什么是你?他为什么选择你?”
顾润墨怄气:“我也闹不明白宋林在想什么,可是他指明要我做信差,而且是给他心上人送信。他爷爷是我父亲的老上司,这些年两家关系一直很好,我一般不大驳他面子,见他恳求,倒也没问什么,就应允了。”
阮宁总觉得哪里不对,她想起了被指使抢走傅慕容的沈荷,联系宋林先后行事的手段,又问道:“你回到h城,除了送信给我,最先联系的人是谁?”
“三表叔啊。”
“所以,俞迟一早就知道了你的来意,对吗?”
“他当然知道,有个叫宋林的人,一直给阮宁写着情书。”
阮宁愣了,挂断电话。
她想起了安安叮嘱她的生产前听了伤身的音频。
阮宁隐隐约约觉得,有一件事情的真相如若连根拔起,大概和自己的想象大相径庭。
她一直觉得宋林只是在年少无知的时候喜欢过她,可这种喜欢早已随时间冲淡,现在的宋林,想要的不过是和阮家联姻,她阮宁只是刚好是阮家的女孩罢了。可如今自己怀了孕结了婚,他怀中又有美人长秋,两人便更像平行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