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不时的有破风声传来, 急速的箭矢像是催命的流星,一刻不歇地自远而来。
姜婵不敢有丝毫松懈,铉云宗的山路陡峭, 深更半夜的更是看不到一点亮光, 她一边小心着身后的乱箭, 一边还要小心脚下的路。
她才将将入道, 连灵力怎么入体都不知道,眼下这重重险关, 稍有不慎便会要了她的命。
她不知道身后的人是谁,但她大约明白,是自己方才带走了谢枕流的魂魄, 引来的追杀。
可是是谁呢?莲华早已离去, 是谁守着着尸骸枕藉的铉云宗呢?
就是这分神的瞬间, 一道黑色的箭自身后刺中了姜婵, 她胸口一阵剧痛, 脚下一软, 便从山路上重重地摔了下去。
她瘦弱的身体不停地翻滚, 铉云宗的雪山那样高,她一路滚落下来,好在她幸运, 即使甩掉了追踪的人。
也没有撞上凸出来的断壁残枝。
夜色深深, 额上不断流淌下来的血溅在地上, 就像是下了一场局部的小雨。
稀碎的声响吵醒了昏迷过去的姜婵,等到她醒来才发现自己濒临死亡的身体在自救般地疯狂汲取着周遭的灵力。
灵力在她体内汇聚,阻止了她伤势的蔓延, 也温养着灵府内方才救下的谢枕流。
姜婵茫然地坐起身,此刻她身处铉云宗山脚最不显眼的杂草丛中, 四周萧肃,夜晚的风吹过都是寒凉的。
此前那样浩浩荡荡的讨伐队伍,如今竟是一个人都寻不到了,许是都在宗门入口的阵法处死了个干净,曾经最为恢弘热闹的宗门,如今寂静无声,一片死寂。
可能以为姜婵逃走,就连追踪人的身影也都不在,姜婵放下心来的同时,望着四周萧瑟颓唐的风景,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腰间的青玉重又恢复了冰冷,灵府内的谢枕流也在沉睡,悄然无声,恍若整个天地都只剩下她一个人。
无边的害怕与生活的颠覆终于让她忍不住哭了出来,眼泪止不住地滑落,却因为害怕引起恶人的察觉,死死抑制哭声。
她为了谢怀,终于是走向了另一条截然不同的生活,她将不再是千鹤岛无忧无虑的孩子,不再是周自渺疼爱的弟子,如今她只是修仙界中最最微不足道,一心求生的散修姜婵。
阳春三月,本该是欣欣向荣的时候,宁化城内却人人自危,曾经生意最好的客栈如今也萧条至极。
掌柜的叫住偷懒的小厮:“你去打桶热水给楼上的客人,今日生意就指着他开张呢,”
小厮疲懒,被掌柜的教训了几句之后才动身。
他拎着一桶沉重的热水,敲响了房门。
里头传来一阵叮铃咣当的声响,像是被人吓了一跳。
“谁?!”
小厮奇怪,却也回答:“客官,我给你提了桶热水。”
等了许久,门才缓缓开了条缝。
那人一席斗篷,将脸遮的干干净净,衣物宽松,也看不清楚身形,甚至是男是女也分不清。
压低了声音:“放着就行,你走吧。”
近年来修仙界出了不少怪事,就连人间也跟着遭殃,宁化城内也不得安生,小厮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只当她也是避难的一员。
顺口就提醒了句:“城中有不少医馆,不过若是你没钱的话可以去找城西的陈公子,他一向乐善好施,不会拒绝伤患的。”
顿了顿,又想起了什么,神色都带了些厌恶:“不过,你若是去城西可千万避着些仙君庙。”
人影一僵:“仙君庙?”
“就是那修仙界之前赫赫有名的枕流仙君啊,你应当认得吧?”
小厮挥手,十分不屑道:“前段时日不是出了件大事?铉云宗被人血洗,听说那谢枕流没有死干净,剩了点残魂,因对那莲华心中生恨,心魔丛生,一朝仙君变魔头,回来为祸世间,,复仇来了。”
“就连人间设下的众多仙君庙,也跟着一齐出了怪事,我们宁化原先也是人烟繁密的,如今也怪事连连,我们客栈都好几日没开张了。”
人影沉默了许久许久,小厮见她不说话,便一搭抹布,道了声好离去了。
姜婵伫立在门口,站了许久许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心中五味杂陈,情绪滔天,庞大的心酸与苦涩险些要将她淹没。
直到身子都被冻得没有了知觉,直到桶中热水都凉的透彻,姜婵才僵硬地拎起木桶,关上了房门。
将宽大的斗篷摘下,姜婵用力到指尖泛白,仍旧无法抹去心头的痛意。
她机械地除去身上衣物,露出一具斑驳的身体。
就算有灵力阻拦着伤势,不会叫她有致命的危险,但也无法阻止身上留下可怖的擦伤与於痕。
就着刺骨的冷水,姜婵擦洗着身子,水面猝然泛起一阵阵的涟漪。
安静地只剩细密水声的房间,是姜婵死咬唇瓣,浑身颤抖的无声痛哭。
城西,仙君庙。
距离铉云宗事变不过数十日,仙君庙内仍旧整洁,只是不再有香火供奉。
庙台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只有谢怀一如往日的神像。
他双目微睁,神态平静,不怒自威,分明是一个稚嫩的少年模样,却因过分的实力与修行生生凝化出了三分神意。
莲华叛逃,铉云宗血变,谢枕流的生活翻天覆地,但他的神像依旧在此安静伫立,恍若世间一切更迭变幻,都与他毫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