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郎中立时呆了,自得的笑容僵在唇边,下一刻,脸上腾起一丝愠怒,面皮好似也微微有些发红。
人丛中起了骚动,议论了两句,却又很快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冯郎中身上,屏息静气,等待他的反应。
叶连翘该做的事已经做完,这会子便好整以暇地朝正冲她怒目而视的冯郎中微微一笑。
是啊,本姑娘就是阴你,你奈我何?
至于冯郎中媳妇,许是方才被他二人一通“韦慈方”、“十九畏”的专业术语弄懵了,竟全然忘记眼下她其实应该出来打圆场,只管呆愣愣地盯着自家男人瞧。
入了春,阳光便很是慷慨,那泥塘子给晒得发干,弥漫出一股淡淡的土腥味。
四下里静得很,谁也不肯发出半点声响。
冯郎中感觉自己就好像是踩在一块针板上,简直站立不住,围观群众的目光又似麦芒,直往他脖颈刺,扎得他又麻又痒。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勉强笑了笑:“这……多半是药方太多,我一时给记岔了,近效韦慈方这东西……”
“记岔了?”
孙婶子往前踏出一步,狠狠剜他一眼:“我说冯郎中,头先儿连翘可是问了你三四遍,你口口声声咬定,那个劳什子韦慈方是养颜的,话里话外,还把你祖父都牵扯进来,这会子你又说自己是记岔了?那你的记性可不大好哇!你是郎中,村里大伙儿都指望你给解决病痛之苦,这要是将来,你连一味药派什么用场、治什么病都给记岔了,我们岂不要倒大霉?”
众人“哦”了一声,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悉悉索索小声嘀咕起来。
冯郎中脸色愈加难看,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甩袖子想走,却被叶连翘给挡住了。
“冯叔,您别急着离开。”
她不紧不慢地含笑望着眼前的男人:“今儿是我不好,不该下这个套让您钻,也是赶巧了,我最近正在看各种生发方,对那近效韦慈方印象深刻,这才一时兴起,拿出来试试您。我年纪小,不懂事,还请您千万别跟我计较,另外,我也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您。”
冯郎中偏过脸去,哼了一声。
“您根本不知近效韦慈方是什么东西,对不对?”
“我家里的药方,全是我爹走南闯北抄录回来的,跟您没有半点关系,您认不认?”
“那些方子,你拢共只看过不到十张,还是我爹被你缠得受不了,才借给你看的,我这话有没有错?”
“之前您和婶子说,是因为看我爹一个人照顾我们三兄妹不易,才把生意让给他做,而事实上,我爹的医术,原本就比您强得多,这一点,您能否认吗?”
她这番话如同连珠炮,中间连个磕巴都没打,声音又脆又亮,不仅周遭人群听得一清二楚,那冯郎中更是觉得耳朵眼给塞得满满当当,脑子里也嗡嗡直响。
虽然再没有人给叶连翘帮腔,但气氛却越加诡异,他深深觉得,此地是呆不下去了……
他终究是一个字也没说,脸色铁青地抬手将他媳妇拉起来,拨开人群急匆匆而去。
连反驳都不敢,其实……也就算是默认了吧?
一场大戏,主角之一撂挑子走人,接下来也就没什么可看,众人或是真心或是假意地安慰了叶连翘两句,说些“我们都知道连翘丫头你受委屈了,今儿就是来看他姓冯的现原形”之类的场面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