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着良心自省了一番,发现并省不出什么名堂。只得讪讪作罢,道:“所以花信也不大可能如此……是么?”
萧复暄却没有立刻答话。
他蹙着眉心,沉吟良久,竟然觉得这或许是最为接近的猜想。
那条过去的乱线和现世如同两个人间,当中横亘着天堑,绝非是一招傀儡术或是一些简单办法能够横跨的。
如若花信既想顾着过去那条线,又想顾着现世,长久稳妥能二者兼顾的办法,似乎只有将灵魄一分为二,一半留在过去,一半留在现世。
他原本觉得花信不至于此,但想到那个“以命供命”的大阵,又觉得不无可能。
萧复暄将这话说了。
乌行雪一时间竟有些无言。
他觉得花信这人真是奇怪,能布下“以命供命”的阵局,能心思深重地借封家的手开出一条乱线,甚至能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之苦将灵魄一剖唯二,看着“过去”和“现世”两条线……
明明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却就是不去靠近大悲谷。
“他知道云骇已经死了么?”乌行雪忽然轻声开口。
萧复暄抬了一下眸,似乎也觉得这问题难说。
“他是知道了但不愿意接受,所以权当不知道,依然固执地继续着他的行事?还是——”乌行雪顿了顿,道:“还是他早有办法,哪怕云骇真的不在了,也能再次强拽回来?”
若是前者,那只能评说一句疯得彻底。
若是后者……
乌行雪眉心慢慢蹙了起来:如果是后者,那就确实有些麻烦。
但他总觉得以花信来说,后者的可能性远大于前。那就说明,除了那个“以命供命”的阵局,花信还有别的路……
这路不可能临时起意,一定是早早就在布置。
乌行雪在心里条分缕析地盘算着……
“以命供命”的阵局在过去的乱线上,花信留了半分灵魄盯着。觉察到乱线有异动后,那半分灵魄占了方储的躯壳,跟着他们来到了现世,进了雀不落。
而他另一半灵魄始终留在现世,似乎也在时刻关注着照夜城。
乌行雪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既然熟知照夜城的布局,那多半就是照夜城内的人,毕竟外人哪怕是仙都难进来。但照夜城又皆为邪魔,倒是有个别例外……”
他现在记忆不全,对照夜城的邪魔也知之甚少。仅有的一点认知都是从宁怀衫他们嘴里听来的。但即便如此,还是有那么一个人,在照夜城的一众邪魔里显得有些特别。
萧复暄接话道:“封薛礼……”
乌行雪:“对。”
封薛礼。
他刚巧是二十多年前来的照夜城,那时候仙都尽毁,世间不再有灵台仙首明无花信。一个原本出身于仙门的人,成了照夜城主后,哪怕依然带着几分仙家习惯,在邪魔们看来也不会觉得奇怪又突兀。
最重要的是……封薛礼出自封家,刚好是在过去那条乱线上跟花信有所牵扯的封家。
一旦一个点对上了,便处处都能对得上。
在乌行雪和萧复暄看来,这答案几乎铁板钉钉。
可如果是封薛礼,那假“方储”为何进雀不落就有待深思了。之前以为是因为他们在封家闹出的动静惊扰到了那条乱线上的花信,花信将他们扫回现世后不放心,所以跟来盯着。
但封薛礼不同,据宁怀衫说,封薛礼觊觎雀不落很久了。
如此一来,这个假“方储”进到雀不落,倒是如愿以偿了一半。剩下那一半,就要看他究竟为何觊觎雀不落了……
乌行雪囫囵扫了一眼偌大的宅院——是这宅院所处的位置特别,在照夜城最煞的地方?还是这宅院里有什么东西特别,惹了花信的注意?
***
与此同时,过去那条乱线上,萧复暄放出去的探寻符还在四处搜找方储灵魄的痕迹。
那探寻符搜找得格外仔细,方储经过的地方,但凡留了灵魄气息之处,探寻符都做了标记。
依照那标记显示,方储先落花山市意外落了单,之后便总晚乌行雪他们一步。可能坏就坏在宁怀衫当时离开落花山市去封家前,给方储留了标记。
那标记可能还没被方储注意到,就被那条乱线上的花信注意到了。
总之,方储的痕迹从落花山市下山后,没有往封家的方向去,而是去了另一个地方。
在乱线所处的年代里,方储去的那个地方还状如散沙,有荒野、有乱葬坟岗也有零碎小城。
那里当时还没有名字,也没有人料想过它后来会成为魔窟照夜城。
萧复暄借着探寻符探到那处时,符纸所停留的地方好巧不巧,正是那里的极南端。对应现世的布局来看,刚巧是乌行雪的府宅雀不落所在的位置。
数百年前的这里还是一片荒凉野地,倒着一些不知哪个年代的残垣,可仔细去看会发现几分雀不落的影子——
因为那片乱石围绕的寒潭,如今就是雀不落连廊围箍的那汪寒潭。
寒潭后侧有个尖石林立的矮坡,如今那矮坡还在,只是石上修造了一栋檐角高飞的小楼,正是宁怀衫闭门反省的那间屋子。
野地中有一口深而宽的废井,石围已经不见了,乍一看就像荒野里的窟窿。如今那窟窿变成了深池,四周堆积了洁白的乱雪,正是院里吞没过许多小邪魔的血池。
整个雀不落几乎没有动过分毫,原本的东西统统都在,可见当年要在这里落脚的乌行雪并没有要精心修造府宅的意思,一切都随原样。
只有一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