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怀嵘脸色已经比浓黑的夜还要黑了,捏碎的玉玦刺入掌心,痛意唤起力气,他提拳,用力砸向墙体,十来下后,整面墙轰然倒地。
他望着已然呆住的许淇玉,额角青筋毕露,眼中红丝尽显,愤怒气盛如地狱修罗,寒声说道:“你算什么东西,这世上没人能逼得了我。”
*
景福院中,地上跪着的是泣不成声的许淇玉,身边劝着的是李太夫人,聂怀嵘黑着脸,不为所动。
“你把她赶出去,她一个弱女子怎么活,这不是要逼死她吗?”
李太夫人甚是心疼,好说歹说地劝他回心转意。
聂怀嵘冷脸不答,许淇玉起身,一头撞向了木柱,而一旁的芳莲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她,她身子一软,直接晕了过去。
李太夫人眼中有泪,急道:“你就当真要逼死她?她是你父亲全手足之义而带回府中收养的,你这么做,对得起你父亲吗?”
谈及当年为了救他而遭人暗算的父亲,聂怀嵘眼中凶光一现,“母亲非要留着她是吧,好啊,从今日起,封了她的院门,令凿一道门供她出入,不许她在聂府其他地方走动,她敢踏入一步,不管她是谁领回来的,聂府都容不得她。”
**梦终**
起身开窗,窗外一轮明月,梦境与现实,界限已明了。
聂怀嵘立在窗前,指尖触摸上那堵墙,一样的客房,一样的墙。
梦里的人与现实的人,重合不上了。
他当做妹妹看待的人,对他竟是这种心思吗?
他的母亲是不是太过在意许淇玉了,在意到了模糊了公理?
他认为他不是梦里的聂怀嵘,那可梦里的小公主就是小公主,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是否也是梦中一样的品性?
月影之下,一条高大的身影借着竹林的树影,闪身进入阑风院。
睡梦中的人,眉头紧锁着。
聂怀嵘抚平她眉间的忧愁,守在她的床边,直至圆月隐入云间,天际升起一丝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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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膳过后,聂怀嵘没有和寻常一样赶往安化大营,而是来到了景福院。
他的梦曾经预知过未来,那么隐患就不该留下了。
早该砸坏的墙壁,不应留到以后。
他见了李太夫人,也没有多余的寒暄,直说来意:“许妹妹到了许人家的年纪了,不知母亲可有中意的人家,若是没有,我给她找个靠谱的人家。”
不管许淇玉如今是不是这个心思,她也是到了说亲的年纪了,早点定下人家,以免她产生些不该有的念头。
李太夫人手中佛珠一停,略显僵硬地说:“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是公主的意思吗?成亲不是小事,要慢慢参详才是。”
“不是,是我的主意,母亲若是没有主意,不如交给我来办,我会给她找个好人家,嫁妆也备齐全,有国公府做后盾,不会有人欺负她的。”
聂怀嵘想起梦中许淇玉所说的那句亡夫,甚是在意,他得给许淇玉找个身体好,差事稳当的人。
一个当做妹妹看待的人对他有那种心思,聂怀嵘只觉浑身难受。
李太夫人不大认同他的说辞,“你的一片好心,娘是懂的,可亲事总得淇玉那孩子自己同意才行,逼着她成亲,不就是跟公主殿下逼着你……”
李太夫人适时停顿了,后面的意思,不用她明说,聂怀嵘也明了。
果然是不对劲的,聂怀嵘心生异样,他母亲太过维护许淇玉了,就好像是希望许淇玉一直留在聂府的意思,一直留在这儿,就只有一种方式了。
梦里令他作呕的方式。
李太夫人的一番话,聂怀嵘更觉梦境是能预知未来的,便换了个办法:“既如此,母亲就认许淇玉为义女吧,这样也有利于她说亲,我会把符合条件又有意向的人家,筛选了来给母亲和许淇玉过目的,满兴京的青年才俊,总有她看看得上眼的。”
“这……”
李太夫人还在犹豫,聂怀嵘就已经打定主意了,“此事我已决定了,明日就将族里有声望的人请了来,认她为义妹,都是为她好,母亲也不用推辞了。”
“总得问问淇玉的意见……”
李太夫人不太甘心。
“聂家我说了算,她住在国公府,这点道理也该明白,若家主的命令她不听,就让她换个家待着吧。”
聂怀嵘说完,也径直就走了。
一想起那种梦还要连梦三晚,聂怀嵘就恶心不已。
不仅恶心,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意味,梦里许淇玉说那补汤是他母亲叫她端来的,那么,这是许淇玉的借口,还是他母亲也有这等意思?
当家人这个词,产生了一丝裂缝时,聂怀嵘踉跄几步,扶着墙角。
曾经因他被敌人主力围困,牵累他父兄为内奸暗算,家人就成了他的逆鳞。
而如今这块逆鳞长出倒刺,刺在他最柔软的地方,伤筋动骨。
梦里是否还会有龌龊之举?经历了那些的小公主,当真会原谅聂怀嵘吗?
而他,能让小公主分清他和梦里的聂怀嵘是不一样的吗?
惶恐蔓延上心头,一向傲气十足、信心满满的年轻将军已经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