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森在制造爆炸案之前,跑路的原因是在其会所房间搜出了毒品。据禁毒支队深入调查,黄大森与本地毒贩和瘾君子没有交集,搜出来的毒品更接近于被“投毒”。黄大森跑路后,最大获利者便是朱琪。禁毒支队围绕着朱琪以及其身边人做了详细调查,没有发现任何线索,这才作罢。
毒品、爆炸案这两件事情重合在一起,如今又出现枪击案,侯大利觉得新琪公司有些“邪气”。
转了一圈,侯大利这才来到修配厂家属楼。探组警车停在附近,江克扬等人已经开始对修配厂老职工重新进行调查。
修配车间家属楼前停有四辆货车,摆满了老家具。整个大楼都在搬家,人来人往,没人在意突然多出来的陌生人。
“找得到人,敲得开门,说得起话,办得成事”,这是侦查员的基本功。侯大利经过两年多锻炼,在这方面进步神速。他经过观察,来到一个端着茶杯的胖子身边。搬家的人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只有这个胖子乐呵呵的。
“还是搬家了?”侯大利站在胖子身边,散了一支烟。
胖子接过香烟,看了一眼侯大利的皮带扣,道:“不搬能行吗?张正虎这么猛的人都被警察打死了。”
侯大利道:“那天你在现场吗?”
胖子道:“我就在现场,看得一清二楚。张正虎坏就坏在他的暴脾气上,那个警察被他追到菜地,不开枪,得被张正虎用铁锹拍死。我以前就和张正虎在一个班组,我干活不如他,没少被骂。”
侯大利道:“警察到底有没有鸣枪示警?”
胖子道:“虽然是警察打死了张正虎,我也不能说假话。那个警察当时用手指着张正虎,让他停下来,随后朝天开了一枪。张正虎性子倔得很,当年就敢和车间主任打架,敢去掀翻副厂长的办公桌,从来没有服过输。警察开了枪,他还要往上扑。你是谁啊?老机矿厂没有见过你。”
“刑警队的。”胖子的叙述与不少证人的证言高度一致,这让侯大利的信心又往上提。
胖子看了眼警徽,又瞧了一眼皮带,在心里骂了一句“贪官”,随后又笑眯眯地道:“你一个人敢过来?”
侯大利道:“有什么不敢过来的,我们过来就是要把事情弄清楚。”
胖子道:“我是做过笔录的,笔录上的话和我刚才说的一模一样。龙泰公司的人都是杂种,为了让大家同意拆迁,搞了好多恶心人的小名堂。”
聊了一会儿,胖子的货车已经被家具装满。互相留了电话,胖子跳上货车,一名老工人爬上副驾驶位置。马达轰鸣声中,一个个在此地居住多年的家庭离开了修配厂家属院。
侯大利扇了扇脸上的灰尘,来到菜地边。菜地仍然拉着警戒线,泥土里似乎仍然有暗褐色的血迹。从卷宗反映的情况来看,市检察院在菜地里找到了两个弹壳,没有找到弹头。从菜地的现场情况来看,他们在寻找弹头时只是检查菜地泥土表面,没有彻底挖开泥土筛查。
正在观察菜地之时,勘查室的同志来到现场。小林和侯大利打了招呼后,准备重新挖开菜地,寻找另一个弹头。
张小舒跟随勘查室的同志而来,看到站在菜地边上的侯大利,走了过来。
侯大利道:“你怎么过来了?”
张小舒道:“李主任跟着谭支队到阳州去了,我想实地看一看案发现场。”
侯大利脑海中浮现出张小舒在舞台上光彩照人的形象,这个形象与出现在现场的张小舒有巨大差异。他驱赶走脑中的舞台形象,道:“这套作训服找谁借的?”
张小舒道:“初任培训时发的,挺合身的。”
侯大利看了看张小舒背的小包,道:“你带纸没有,能不能画出菜地的现场图。以前画过现场图没有?应该没有。这样,我来说,你来画。画过一次,以后就明白怎么画了。”
张小舒打开小包,取出小笔记本。
重案一组和法医室关系密切,侯大利是真心希望张小舒早些进入角色,非常耐心地指导:“现场绘图有方位图、全貌图和局部图三类,你这次先学画局部图。现场局部图的要点是把现场重点部位的物体、痕迹、血迹和细小物品之间的分布位置、相互关系、准确距离以及被侵害客体的状况、犯罪嫌疑人的状况准确地标示出来。如今虽然有了刑事照相技术,但是现场绘图能在整体上反映现场环境、各痕迹物证之间的关系,体现整个犯罪作案过程,照片真实度高,却表达不出这些关系。有了刑事照相,现场绘图也很必要。”
张小舒道:“侯组长,为什么要让我画现场图,这不是法医的事吧?”
侯大利道:“画现场图确实不是法医的事,是由现场勘查人员完成的。你的情况特殊,是从临床医学考过来的,基本功不扎实,多练习对你有好处。”
“你说错了。我不是基本功不扎实,我是没有基本功。”张小舒笑了笑,露出洁白细密的牙齿。
侯大利没有回应这个幽默,道:“那就画吧,注意各个要点之间的关系。”
张小舒美术功底不错,在侯大利的指导下细心地画完犯罪现场图,她看了看延长的虚线,道:“钱刚一米七四,张正虎一米七六左右。从左前臂入口位置来看,子弹是从上往下射击,管状创口是从上往下的斜线。如果按照市检察院法医的鉴定结论,穿过左前胸的弹头在身体里,射穿左前臂的弹头应该就在菜地里。”
“对,这正是第二个疑点。现场勘查室挖泥土,就是要把菜地里的子弹筛出来。筛不出来,那就必须回答弹头到哪里去了。”侯大利看了看手表,道,“老克探组在调查走访,小林在挖土,我们到殡仪馆。你应该适应殡仪馆吧。”
“还行吧。”张小舒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
侯大利道:“那好,我们马上去。”
殡仪馆设有法医中心,算是法医室的另一处办公地点,有专门的冷藏柜,还有解剖室、法医办公室。两人进入法医中心,来到冷藏柜前,按照编号拉出尸体。拉出尸体时,有一股阴森森的冷气扑过来,张小舒下意识往后面退了一步。由于是临时过来查看尸体,尸体没有解冻,硬硬的。尸体面部封冻了离开人世时的愤怒神情,头面部除口鼻腔有血性液体溢出,没有受到其他损伤。
“很多现场的人提到钱刚副所长和死者没有身体接触。从尸体表面来看,除了左上臂的钝器伤外,没有其他打斗留下来的青肿、抓伤等伤痕。所以,这个说法可信度很高。”侯大利指着尸体上的伤痕道,“致命伤在胸腹部,左胸第五肋间有一处椭圆形创口,创口边缘整齐,上面有挫伤带,下沿皮肤内卷,这是典型的枪弹入口。左胸腔有大量积血,膈肌左侧有穿孔,胃壁被穿透,胃容物进入腹腔。在腹腔右壁脏器表面、右第11肋向下两厘米处,有一条管状创口,在皮肤软组织上能触摸到一个硬块,切开后发现是一粒弹头。”
张小舒最初还有些不适应殡仪馆阴冷的气氛,随着侯大利的解说,轻微的不适应逐渐烟消云散。
侯大利皱眉道:“钱所用的是五四手枪,近距离射击,没有打到骨头,也没有射穿,弹头就停在皮肤下面,这有点奇怪。”
张小舒由衷地道:“侯组长能把鉴定报告背下来,记忆力真好。”
“这和记忆力没有关系。此案最关键处还在尸检报告,多读几遍,反复推敲,自然就记住了。”侯大利紧接着又指向死者左前臂,道,“左前臂腕部位置有一个创口,同样是子弹创口,创腔呈管状,桡骨粉碎性骨折。左臂前侧近肘窝处有一创口,创缘不齐,创口有软组织翻出,创口略大于射入口创口,可确定为枪弹射出口。我们在菜地寻找的弹头,就应该是从这里射出去的。”
“死者身上所有伤口都在左边,身体右侧没有伤口。他是用身体左侧面对钱所长,而且身体向前倾,否则不会形成从上到下的管状创口。这正是挥动铁锹的姿势。”
张小舒一边叙述,一边在笔记本上用简单线条勾勒出了钱刚和张正虎的线条:钱刚身体重心稍稍朝后,右手持枪对准前方,枪口略为朝下。张正虎挥动铁锹,身体向前倾,左手持铁锹前端,右手持后端,整个左侧身体朝向钱刚。
侯大利补充道:“钱所长脚下还有两颗弹壳,相隔了一米多。有多名证人证实,两声枪响间隔很短,只有五六秒。”
张小舒又在钱刚脚下添上两粒弹壳。
简笔画线条生动,侯大利微闭眼睛,画中人飞入脑海,由图画变成视频。脑海中出现的第一段视频:钱刚不停向后退,口头示警,死者继续挥动铁锹攻击,钱刚对准死者开了一枪,随即在五六秒内又对准死者开了一枪。
出现第一段视频后,就必然会有一个问题:如果真是这样,另一个弹头必然会出现在菜地。
脑海中出现的第二段视频:钱刚不停向后退,口头示警,并向天空鸣枪示警,死者继续挥动铁锹攻击,钱刚对准死者开了一枪。
出现第二段视频后,他提出另一个问题: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有两个弹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