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一辆好车又被水泡又碰撞,老马是发自内心地生气。
离开停车场,江克扬有些不服地道:“车辆是在5月下旬沉入水中,张冬梅在6月17日又打过电话,那就意味着越野进入水库的时间与顾全清和张冬梅遇害时间不一致。难道我的判断又有问题?”
侯大利道:“血迹形成时间很关键,希望张小舒到岭西理工能带回来好消息。”
江克扬得知法医室带着血迹前往岭西理工,双手合掌,道:“希望能拿到准确的鉴定结论。这个案子悬在半空,我们有劲使不上。”
回到办公室,侯大利继续整理资料,将所有与顾全清和张冬梅有关的重要事件按时间线索进行了排列:
3月?日,面包车上跳下几个人,意图抓张冬梅,被顾全清及时解救;
5月24日,顾全清和张冬梅同时失去电话联系,张冬梅所有社交媒体软件停止更新;
5月26日晚,邱宏兵与朋友们在一起喝酒,又到金色酒吧;
5月27日上午,老工人文化宫南门,面包车上跳下四个人,将张英和儿子抓上车猥亵;
6月17日,许秀莲接到女儿张冬梅的电话;
7月6日,在湖州三社水库发现了顾全清的越野车。
从顾全清越野车上出现绿水藻来看,越野车沉入水库时间在一个月左右,这和5月24日这个时间点吻合。但是,6月17日,许秀莲接到女儿的电话,这与前面的时间点存在巨大的矛盾。
面包车出现了两次,每一次出现都有“江州牌照,三或四个人,戴帽子和墨镜,袭击对象是站在公路边的女子”等相同点,第一次或许与梁永辉有关联,第二次则完全与梁永辉没有任何关联,所以,侯大利基本上把梁永辉从犯罪嫌疑人名单中剔除,最大的嫌疑人是邱宏兵。邱宏兵具有第一次的动机,虽然第二次的动机很弱,但是在现场出现了杨为民电话、铁皮柜中有张英照片和高度接近邱宏兵声音的电话声,让邱宏兵无法完全摆脱嫌疑。
侯大利开车从车库来到街道上时,天黑尽,路灯亮起,夜市开张。
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觉得无处可去,无事可做。开车来到世安桥,在桥边待到天黑,又来到高森别墅前。侯大利在高森别墅里度过这些年来最美好的岁月,幸福生活因为一场抓捕行动戛然而止,到今天他仍然经常在怀疑这一切是不是梦境。幻想从梦中醒来后,田甜就会出现在餐厅,准备了简单又极具烟火气的早餐。白天忙案子,深夜则可以思考案件,傍晚后的两三个小时让侯大利变得忧伤和迷茫。黑暗真正来临后,他才会从软弱中走出,恢复成睿智理性的神探。
晚上9点,侯大利的手机响了起来。
张小舒兴奋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过来,道:“师兄用光谱分析血迹的形成时间,结果出来了,血迹约形成于四十天前,也就是在5月下旬,20—25日这个区间。师兄说当前技术只能精确到此。”
侯大利长舒了一口气,道:“这就意味着5月23日那个时间点最有价值,这是顾全清和张冬梅的遇害时间。只是,无法解释许秀莲在6月17日接到的电话。”
他在这个瞬间又想起了杨为民父亲接到的电话,5月27日上午9点,杨为民父亲接到了杨为民打来的电话。通话记录中有这个电话存在。但是,杨为民至今都不承认打过这个电话,更不承认猥亵了张英。6月17日的电话和5月27日的电话极为相似,都存在自相矛盾的情况。
话筒里传来李建伟的笑声:“大利,这次小舒立了功,基本上确定了遇害时间,重案一组要请客啊,一定得请大餐。”
与侯大利通话之后,张小舒发自内心地高兴,道:“幸不辱命,总算确定了血迹形成时间。我最初考法医的时候还认为法医工作简单,现在看来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
李建伟笑呵呵地道:“这几年新技术层出不穷,不学习,知识老化得很快,我还真想去回炉。”
“明天我想到阳州去一趟,我大伯过生日。”大伯过生日,这不是请假理由,只是张小舒比较特殊,小时候在姑姑和大伯家里都住过,大伯过生日对于张小舒来说是大事。
李建伟知道张小舒的家庭状况,爽快地道:“这段时间辛苦了,你去吧。回来后,我们要宰大利一顿,说好了,吃大餐。”
回到阔别三个多月的伯父的家,张小舒停下脚步。“对,就是阔别。”当她涌起“阔别”的想法之后,觉得到江州工作仅仅三个月,用这个词不恰当。但是,她实实在在涌起“阔别”之感,这种感觉还非常强烈。
大伯头发花白,提着菜篮子从小区外回来,见到侄女站在中庭,道:“小舒,站在这里干吗,伯妈还在等你回来。”
“我姐回来没有?”张小舒赶紧接过大伯的菜篮子。菜篮子很沉重,里面有一只煺了毛的鸡,一条大草鱼,还有蘑菇等小菜。这些菜都是张小舒喜欢吃的。大伯家平时吃不了这么多菜,是特意为了招待侄女准备的。
大伯道:“她有接待,得吃了饭才回来。中午吃鱼,晚上吃鸡,好好给你补一补。”
张小舒笑道:“大伯,我都参加工作了,单位伙食很不错。”
大伯双手撑着腰,道:“你别骗我了。公安局这种大单位,伙食马马虎虎。那种大锅菜,与你伯妈的手艺比起来,差得太远。”
“我住在刑警老楼,小食堂伙食非常好。”张小舒如今已经搬到了江州刑警老楼,午饭在单位食堂,早餐和晚餐在常来餐厅解决。侦办了丁丽案后,105专案组成为晨光集团的贵客。常来餐厅为专案组提供的工作餐皆由大厨精心烹制,每一道家常菜都非常地道,色香味俱佳。张小舒搬到老楼没多久,腰围悄然上涨。
上了楼,伯妈过来拥抱张小舒,心疼地道:“小舒长瘦了,脸也晒黑了,今天中午要多吃点。”
“长瘦、晒黑”明显不符合事实,纯粹是伯妈的感情投影引起的偏差。张小舒点头道:“今天中午我要吃两碗饭。”
上了楼,伯妈到厨房忙碌,大伯和张小舒在客厅聊天。
“你姑姑家现在是什么情况?”
“欣桐恢复得还行,白天能够独自出门,晚上出门必须有人陪同。”
“这怎么能行?欣桐马上要出去读大学,爸爸妈妈不能一直陪在身边。还得抓紧治疗,否则会严重影响生活。欣桐爷爷的病情怎么样?”
“爷爷的病情不太好,就是一两个月的时间。有时候,大家的心情很矛盾,既希望爷爷能够多活一些日子,哪怕多活一天也好。另一方面,看着爷爷痛苦,大家又于心不忍。”
伯妈在厨房忙碌,不时到客厅骂上许海几句。
中午吃的是红烧草鱼,草鱼裹了些淀粉,又过了油锅,外焦里嫩,鲜美无比。饭后,张小舒洗了碗,在客房睡午觉。客房是名义上的客房,实际上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张小舒使用。衣柜里挂有张小舒读大学时的衣服。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习惯性地又想起了自己的妈妈。自从妈妈失踪后,她的幸福生活如瓷器一般被砸得粉碎。父亲长期外出寻找母亲,她要么住在姑姑家,要么住在大伯家。不幸中的万幸是姑姑和大伯都是真心欢迎她,让她少了寄人篱下之感。但是,张小舒还是能体会到客人与主人的区别,这种区别很微妙,外人或许不会注意,当事人往往会敏感地觉察。
张小舒从睡梦中醒来时,屋里又充满鸡汤的香味,还传来堂姐张小天的说话声音。她没有立刻起床,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这才起床,来到客厅。
张小天看到睡眼蒙眬的妹妹,道:“当法医的感觉怎么样?”
张小舒道:“还行吧,能够对付。”
张小天笑道:“很谦虚啊,李建伟到总队把你夸成了一朵花。说什么江州刑警支队有一个小神探,以后还要出一个小神医。”
张小舒脸上浮出两朵红晕,道:“大利是真神探,我这个小神医是假冒伪劣。”
张小天听到“大利”两个字,心中一动,道:“你别谦虚,杨主任也夸你是好苗子。他老人家目光如炬,能说你是好苗子,那就是充分肯定。今天晚上开瓶酒,我们姐妹整点。”
大伯道:“小天是酒鬼,别把你妹弄成酒鬼。”
张小天打了个哈哈,道:“这是家族遗传,解酒功能强大。小舒一直没有沾酒,今天我试一试她的酒量,看是否继承了我们张家的喝酒本事。土鸡汤、辣椒小炒肉、卤翅膀、花生米,几样家常小菜配上一瓶阳州特曲,快活似神仙。”
张小舒的爸爸戒酒多年,张小舒在父亲影响下,很少喝酒,今天在堂姐怂恿下,第一次正式喝起白酒。张小天举杯和妹妹碰了一下,道:“希望我家的小舒能成为真正的女神医,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