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元元火化那日, 刘僖姊没有去, 也没有阻拦。这倒是有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苏珮差点儿都觉得自家公主莫不是压抑的狠了, 这才如此反应。可是在刘僖姊看来, 人死了便是死了,活着的时候不好好珍惜, 死了就没什么是重要的。有些东西,只是做给活人看的。
联军在襄州驻扎的第三日,恭贤王叛军半路折返, 重新围住了襄州。
城内,何珩仅利用三日就解决了有关霍氏降兵的诸多问题, 收编霍氏三万大军,快刀雷厉, 手腕强硬,便是长公主也暗中佩服这位龙骧将军,道有些人天生就是吃军人这碗饭的,恐旁人怎么学都学不来他这悍将风范。
第四日, 襄州城外突然出现十万兵马,与恭贤王叛军同驻扎在城下。
陇右藏兵地, 终是出现了。
龙骧将军与诸将在房中议事整整一日, 里面不时传来怒吼呵斥的声音, 早上和中午送进去的吃食全部原封不动的打回来, 这叫一众在外面侍候的人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最后不得已只能去西院请长公主过来。
霍府占地广, 修的阔绰极致, 单院子就分了东西南北四个。其中最好的西院是长公主住着,其他几个院子被龙骧将军打了内墙通成一院,分给了营中伤兵。龙骧将军自己则还随着将士们一同住在条件简陋的临时军营里,只因进城时将军就下了军令不得扰民。
刘僖姊领人刚至房门外,里面的门便打开了。
众将向其见礼后纷纷退下,她眼尖的厉害,一下便捉到众人之间的一道黑色身影。
“军师还请留步。”
孟玊顿住脚步,垂首站定,黑乎乎的袍子依旧遮了大半的面容。
何珩此时也从房门走出,见状立刻上前,对长公主道:“殿下可是要末将回禀今日商议的结果?”
刘僖姊被打断,将目光移到何珩身上,指着背后端着饭菜的侍从对他道:“本公主是来逼你们吃饭的。”
房内,孟玊和何珩被留了下来。其余的人自然领了饭食去旁处进食,万不敢在长公主面前没了规矩的。
何珩看着桌上的几道小菜和白饭,再看看身旁沉默不发一言的孟玊,最后将视线移到坐在二人对面的长公主身上,心中一万道骂娘声此起彼伏的响着。这场面的微妙就在于,当事的两个人不尴尬,独他一个人尴尬。
“怎么?是饭菜不合将军和军师的胃口?”
刘僖姊温言询问,觉得这二人有些别扭,倒不是因为他们迟迟不肯动筷,只是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有些说不上来的古怪。尤其是这位军师,自她来以后竟还未开口说过一句话,连礼都未行。行军在外,礼数什么的本就是虚言,她也不甚计较。但是早前军中传言这位军师性情乖张,如今看来倒不是假的。本来那日她与他初见,还觉得这人并不如传言那般,看来是她那日的感觉错了。
“吃!”何珩麻溜的端了碗筷,怎么说也不能不给长公主的面子。干看着,只他一个人不舒服罢了,何苦来哉?
刘僖姊满意他的反应,再偏头去看那军师,却见他默默无声的端了碗筷起身,竟是准备出去吃。
“军师此乃何意?”
她神色虽未怒,但声音微寒,显是有些不悦。好心好意的留他吃饭,乃是看他功劳颇大的份上,怎这人还给脸不要脸?
何珩一口米饭差点儿呛在喉咙里,立刻拽了孟玊的胳膊,硬将人重新按下,转头对刘僖姊解释。
“军师他年纪大了,满身的臭脾气,一辈子都没能讨个婆娘在身边,自己一个人也就独来独往惯了,殿下莫要见怪。”话末,他又刻意补充:“他没啥与女人相处的经验,下至稚女,上至老妇,一概不行。”
孟玊被他拽着的胳膊打顿了顿,僵硬的抽回。
刘僖姊自是吃了一惊,不想这世上还有这等怪人,再看那军师时面上不免就多了几分愧疚和同情,立刻道:“是我唐突了,军师莫怪。那个……我突然想起还有些要紧的事情要同岑相商议,你们慢用。”
说完,她就要起身离去,免得这位上了年岁的军师再因她而受了惊吓。如今全军上下可都指望着这位军师出谋划策破解僵局呢,万不能在这时候把人给得罪了。她还没蠢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地步。
可谁知这头她屁股刚离了凳子,那头军师就端起饭碗夹了口小菜送进嘴里。这下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让她拿捏不得。
何珩是个懂眼色的,立刻捧着饭碗好一番夸赞,道这长公主送来的饭菜利爽可口,下饭饱肚再合适不过。可怜他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还能编出词儿来将这几盘寒酸的小菜说成是珍馐美食,睁着眼说瞎话也不过如此了。
长公主又将屁股黏在了凳子上,静静的坐在一旁看他二人进食。不过这两人吃饭的速度也相差太大了,对比有些鲜明。何珩风卷残涌的空了三碗白饭,毕竟是一日都未进食了,莫说三碗,便是六碗也吞的下。反观这位军师,吃的那叫一个慢条斯理,雅致与仪态不失,举手投足皆是大家之风。这份做派,只怕不是小门小户可撑起来的。
她有些疑惑,依着何珩此前给她的说法,这军师孤苦无依,原先是在江湖上漂泊的人,偶然之间才被他这伯乐给相中了。若真如此,那这融进骨子里,于不经意间便能流露的仪态风致又是如何练成的?
刘僖姊的神情落在了吃饭还不忘操闲心的何珩眼里,他吞了口米饭,道:“殿下怕是没有与老人家怎么相处过,他们这些上了年岁的人牙口都不好,吃饭的时候就捉急个人,啃不得硬东西,也吃不得烫的。下次殿下若还要关心臣下,给他带碗儿稀汤就好,也利肠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