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思来想去,觉得殿下不愿纳杨氏女,并非不喜子佩,而是有意避嫌。”
杜若顿了顿,又添上一句。
“这有意二字,作得大文章。”
李玙面色稍变,诧异地上下打量杜若。
她打扮的素净寡淡,雨过天青色纱衣配着海天霞外衫,底下系竹绿裙子,眉未描,唇未染,柔柔弱弱粉粉嫩嫩一个小美人儿,只实在稚拙些。
不过小归小,还挺会玩花样,一句句分析下来,虽不中亦不远也,倒叫他有些束手束脚了。
李玙短促的笑了两声,颇有兴味地摸着下巴。
“本王有些好奇,究竟是杜郎官驱羊战狼,还是二娘子自己有狼子野心呢?”
杜若乍着胆子应。
“太祖早有明言,生子如羊不如生子如狼。如殿下心悦佳人,无暇顾及门第,才拒绝杨家,那便并非有意而是无心了。”
“哈?”
李玙越发意外,杜若毛茸茸的脑袋被太阳晒得发烫,滴溜溜转着眼珠子打小算盘,活像只才偷到鱼干的小猫。
就这么个尚未长成的小丫头,竟能猜到自己的打算吗?
“所以,二娘子的意思,是愿意以身试法,顶替杨氏女做忠王府的妾侍吗?”
他似笑非笑的样子实在吓人,杜若连连摇头,眼皮直跳,鬼使神差地后退了几步。
李玙看得好笑,气定神闲自腰间抽出一把折扇,随意摇了摇,扇面上画的青绿山水,一个戴斗笠的渔夫坐在莲舟上垂钓。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我不是——”
杜若红着脸辩解,忽然反应过来,急忙跪下去。
“臣女不敢僭越。”
李玙收了折扇递到她跟前,示意她起身,和颜悦色道,“二娘子莫急,自然只是名份上作妾侍,并无实际。二娘年纪还小,想来尚无心仪郎君,不妨在本王府中稍待,两年后便可和离。本朝惯例,初嫁从亲,二嫁从己,到时你要择个六品还是五品,都随你高兴。如何?”
纵然是早已打好腹稿,盘算过首尾,又做足了心理准备的,事到临头,杜若还是心跳如擂鼓,脸上火烧一样腾的红起来。
细柳轻斜,随风挑动无澜的湖面,李玙循循善诱,殷切语气中透着悠然自得。
“连公主二嫁、三嫁都是寻常事,杜娘子天人之姿,又有什么可担忧呢?哦,是本王疏忽了,到时二娘子再嫁,嫁妆必不低于千贯之数。”
千贯?
杜若吓了一跳,杜家上下搜刮干净也不值五百贯。
“殿下何必垂问臣女的意思?臣女胆敢与殿下相见,便是予取予求。”
“因为本王不喜欢强人所难。”
正午时分,日光耀眼夺目倾泻而下,刺的人睁不开眼睛,但李玙身形高大,略转身,便将两人对视的面孔深深笼罩在背光暗影儿里。世界切分成明暗对比强烈的两个部分,他收敛了笑意,削薄抿紧的嘴唇显得十分冷漠。
“二娘子聪慧伶俐,惯会兜圈子,指东打西,围魏救赵。不过从今往后,只要在本王面前,万般事由皆可直言,无需讳饰。”
李玙的声音还是一般温煦,语意却陡然拉开距离,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如你情愿落选,本王亦可代为设法,只不一定能办成。如你肯在忠王府作几年上宾,往后婚配便可不经爷娘之手。”
杜若迟疑地挑眼看他,半晌没有答话,显见得并非十分信服。
李玙的脸色渐渐转为阴郁,愤懑道,“至于永王正妃之位,那是绝不可能,二娘子很不需要继续等待。”
杜若一见他眉尖蹙起,赶忙又福了福,柔声道,“银货两讫才是长久买卖,臣女斗胆多问一句,如此安排,殿下可有所得?”
有些人啊,不敢接天上掉的馅饼,非要一码归一码,杜若这个谨慎的性子倒是合了他的胃口。李玙放声大笑,收拢折扇轻轻敲在杜若肩头,吓得她如惊弓之鸟跳脚躲开。
“你阿耶的官职和你的美色,不多不少,都刚刚好,堵得住悠悠之口,又不是众矢之的。至于你杜家的门楣,本王愿尽力一试。”
“当真?”
李玙点头,嘴角弯出若隐若现的笑意。
杜若大喜过望,月余忐忑一扫而空,双眸闪出兴奋的亮光,灿然应道。
“好。”
“淑女一言。”他拱拱手,丢下这句话飘然而去。
李玙走的突然,杜若尤自怔怔的。
湖水烟波浩淼,两岸杨柳依依,又有鲜花初开的馨香,合成蓬勃之气。春时将尽,这株大约是晚樱,比旁的都迟些。清风徐来,吹落樱花如雨,深深浅浅落在衣上,像积了一层洁净霜雪。
她不舍得拂去,一片片拈了收在荷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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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氏道,可笑若儿还未开窍,不知道挑夫君,最要紧是长得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