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从水阴那儿得知小草离家出走的山阳决定跑去看黑蛟的笑话。
他赶到竹屋去,远远看见竹屋的门坏透地敞在地上,顿时乐上心头,仰天长笑地飘过去了。
“哈哈哈哈让你作!就说你这么作迟早会翻跟斗的吧?这下好了,晗色跑了,我看以后你还威风个什么劲!”
山阳嚣张地进竹屋里去,只见嚣厉背对着他站在明堂中央,正对着挂在墙上的美人画。
“都什么时候了还搁这缅怀啊?”他往周遭扫了几圈,得瑟大笑,“这乱七八糟的,都是晗色的手笔吗?大少爷,你别这么懒了,好歹收拾一下吧,以后要是没人给你当小媳妇,就该继续自食其力了。”
他无情嘲笑了好一番,嚣厉一直背对着他没话,静得让他越发得寸进尺。
山阳上前去,想拍他肩膀:“嗳嗳嗳,干什么你?站着睡着了?”
嚣厉背后长眼似的,身形一瞬往前瞬移,又和山阳拉开距离。他到了美人画前仰首,且伸手去触碰画作,指尖爱惜地摩挲着画上人的衣角。□□,他所站的位置恰好是屋里采不到光的死角。
山阳又喊了好几声,他才侧身过来,右眸漆黑:“吵什么?”
山阳见了他眼睛稍微放下心来:“没什——”
“么”还没说完,他就看见嚣厉整个人转了过来,人在幽暗处,猩红左眼里流转着首尾相扣的蛟形灵纹。骤然一观,叫人悚然。
“……”
山阳来之前的揶揄讨趣心情消失殆尽,他甚至往后退了半步。
他以嚣厉眼睛的变化来断他神智,只知道嚣厉心魔不作祟时还算正常,脾气不好,喜怒无常,但勉强还能算是善恶有分;心魔若发作,他看着是和善沉静,实则却是坏水滋生,最会抽风。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张口闭口周倚玉,以那守山人为一切疯魔的缘由。
可如今这一半一半的,算是个什么情况?
“那金鳞鲛呢?”山阳闪到门口去看庭院,“得趁早获得它的眼泪……”
“晗色带走了它。”
山阳回头看他,发现他正在阴影里拈着一根小草叶端详。
他唇上于斑驳光影下衔了笑意:“如此一来,倒是恰当。”
元春竹林中,幕天席地里,晗色睡了饱饱一觉。在漫长杂乱的梦境尽头,他能感觉到有暖阳照在自己脸上,耳畔似还有清甜道早声:“哥哥,太阳照屁股了。”
晗色含糊地应了,混混沌沌睁开眼,原以为第一眼看到的应当是个养眼的,谁知映入眼帘的却是多个奇形怪状的小妖,有的脸部轮廓长着一圈刺,有的兔首小儿身,还有个小竹笋身上长出小小的四肢。
晗色登时吓得花容失色:“有妖怪!”
一众妖形未褪尽的小妖怪们叽叽喳喳地跳开:“哎呀你不也是妖怪吗?”
晗色手忙脚乱地从泥土里爬起来,一摸才发现周遭长了满地草叶,估计在他人视角看来他也挺怪异的。
“老子这就发芽了?”
他拍着身上泥土,抬眼想和其他小妖怪友好对线,岂料他们已经蹦蹦跳地跑远了。
“一群小鬼头。”晗色拍着手嘀咕,身后传来清亮的笑声:“早——”
晗色眼睛一亮,转身去看小草屋:“余音?”
薄薄碎碎的春光从草叶的间隙漏下来,照得小草屋中的水晶球流光溢彩,里头的金尾小鲛人乐呵呵地冲他笑,瞬息之间让晗色看出了幻觉。
他好像也在仙境里见过一个流光溢彩的小家伙,灿如骄阳,甜如蜜酒。
“晗色。”余音扒着水晶球和他说话,“偶看他们妹有饿意,就妹赶他们。”
晗色一眨眼,眼睛环视周遭一圈,所处从孤寥山拉回了寂寞林。他既落寞又愉快,三两步到了水晶球前:“了不得,你现在话能说得这么顺溜了?”
余音当是得了夸奖,十分高兴地连说带比划:“偶一晚丧妹睡,就练,就看你,那个坏蛋妹有来打扰你。”
晗色怔了片刻,反应过来时已回头望了一眼主峰方向,他迅速收回目光,屈指敲了水晶球:“这不行,小孩子不许熬夜,会长不高还会掉头发的。余音,你这会困不困饿不饿?”
余音惊恐地摸自己柔顺的头发:“不,不饿。晗色已经喂饱偶啦。”
晗色笑起来:“成,不饿的话你睡一会,我带你继续赶路。”
余音一听上路激动得尾巴直摆:“好!赶!”
晗色抬手散去小草屋,用草叶卷住水晶球转身便走,心里忿忿:不来就不来,我非走不可。
他揣着离志转身迈出一步,不知道是落下的脚踩错了什么,脑袋一瞬间刺痛起来,差点平地趔趄出去。
倾倒的水晶球里溅起小水花,余音着急地在水晶球上贴成张薄饼:“晗色!”
晗色按住脑袋细微地摇了摇头,感觉自己像是在晃脑子里进的水,片刻就不疼了:“没事没事,就是起床气忒大,整得我下盘不稳。余音你补觉去啊,叔叔保证把路走得又平又顺,不会吵醒你的。”
余音呆住,叔、叔叔?
他扒着水晶球和晗色说话:“偶叔叔很早就死了。”
“啊,那真是打扰了。”晗色用草叶托着水晶球里的他走路,感觉自己像在和小动物交流,也许他上辈子有和小兽沟通的天赋,有着涓涓不断的耐心。
“鹅且,叔叔虽然也好看,但妹有晗色这么好看。”
晗色挠挠头,动作十分糙:“那你爹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