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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塞耶斯从维尔福府上归来时已是深夜。
马赛不比巴黎,这里贵族和有钱人家的夜生活没有车水马龙、繁华奢侈的首都那般丰富,特别是塞耶斯医生居住在靠海港的旅店之内,一般刚刚入夜,街道周边就已然廖无人烟。
而今夜,塞耶斯医生走下马车,却发现在旅店的灯光下,尚且驻留着一名娇小伶仃的女士身影。
他定睛一看,面孔中浮现出意外之色:“卡洛琳小姐?”
昏暗光芒下的卡洛琳小姐摘下长斗篷的兜帽,抬起眼来,对着塞耶斯医生扬起一抹礼貌的笑容。
“你怎么在这儿,”他急忙为卡洛琳小姐打开旅店大门,“有急事吗?天太冷了,我们到旅店大厅说。”
“不用了,先生。”
卡洛琳小姐却礼貌地拒绝了塞耶斯医生的提议,她只是浅笑着开口:“我听闻两位小姐说,您今夜去拜访维尔福先生了,是吗?”
塞耶斯医生:“确实如此,没想到你会过来,我应该早点离开的。”
卡洛琳小姐:“没关系。我想既然您刚刚归来,理应是与维尔福先生很是投机才对。”
她的话语落地,塞耶斯医生一勾嘴角。
走南闯北的约翰·塞耶斯生性自信开朗,他笑起来的时候更是充满了让人愿意去相信和亲近的亲和力。面对卡洛琳小姐的开场白,医生由衷地点头。
“是你为我写了介绍信,小姐,”他真诚地说,“这点我必须感谢你。维尔福先生是个相当有见地和手腕的人,假以时日,他会坐到比代理检察官更高、更稳妥的位置。”
“确实如此。”
卡洛琳小姐相当认同:“而且维尔福先生非常珍惜他亲手打拼来的一切。”
塞耶斯医生:“这是相当高贵的品质……”
他说到一半,而后敏锐地察觉出卡洛琳小姐话中有话。聪明如医生,仅仅是稍加思索,就立刻反应了过来。
“小姐,”医生微微收敛笑容,“我想你这句话并非全然的赞扬。”
“维尔福先生如此地位,”卡洛琳小姐却是莞尔,“大概并不需要一名区区家庭教师作出评价。”
“卡洛琳小姐深夜等候究竟有什么事?”
“请你放心,医生,”她柔声说道,“并非是什么突发情况,只是今日我在阅读历史书籍时,看到了一则相当有趣的故事,想要分享于你。”
塞耶斯医生:???
卡洛琳小姐这般行事让医生有些摸不到头脑,但出于好奇和礼貌,他仍然接下了对方的话:“是什么故事?”
“我将其摘抄下来了。”
娇小的家庭教师从斗篷中伸出手,她捏着一个没有封上的信封:“希望你能好好阅读一下。”
说完,她也不等塞耶斯医生挽留或者作出其他反应,只是对着高大的青年微微屈膝:“车夫还在等我,晚安,医生。”
塞耶斯医生:“啊……晚安,小姐。”
他接过信封,仍然是满脸困惑。约翰·塞耶斯顺着卡洛琳小姐的步伐看过去,纤细的女士踏着端庄步伐徐徐靠近街道对面的马车,只留给塞耶斯医生一个背影。
这是什么意思?
怀着满腹问题,塞耶斯医生三步并作两步匆匆上楼,进入自己的房间后从信封中拿出干净的纸张。卡洛琳小姐的字体一如其人,娟秀整洁,然而在每个单词快要结束之时干脆的笔锋又透露出她绝非温顺软弱之人。
上面写着的是一则苏格兰的历史故事。
故事很简单,大抵是古代苏格兰历史上的两名摄政王威廉·克里克顿与亚历山大·利文斯顿为了铲除威胁,邀请阿奇博尔德·道格拉斯伯爵的两名儿子参加宴席。在宴席上,摄政王的士兵当场将二人拿下,直接被带走执行死刑。
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黑色晚宴”。
看完卡洛琳小姐摘抄的历史故事后,塞耶斯医生更疑惑了。
他当然听说过这个故事,只是苏格兰的历史故事,值得卡洛琳小姐专程摘抄下来,于深夜亲自送到旅店吗?塞耶斯医生相信卡洛琳小姐的行事之后肯定还隐藏着另外一层意思。
黑色晚宴的故事,说到底就是政治上的党争罢了。
而卡洛琳小姐在拿出信封之前,问了一句维尔福先生如何……
塞耶斯医生猛然一个激灵,脸色突变。
…………
……
同一时间,维尔福府邸。
送走客人的维尔福尚且不知约翰·塞耶斯离开后碰到了什么,此时此刻他同样的坐立难安。逗留在书房中的维尔福于房间中焦躁地踱步,直至书房的房门蓦然响起。
“请进。”维尔福立刻停下了步伐。
“先生,”仆从带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这位是唐格拉尔先生。”
“你可以退下了。”
仆从鞠了一躬,而后缓缓离开,并为维尔福带上了房门。
待到书房重归寂静,维尔福才开始打量起面前的男人,他看上去二十五六岁左右,阴沉沉的五官上写满了算计和谄媚。刚刚送走了丰神俊朗的塞耶斯医生,紧接着面对阴骘尖刻的嘴脸,维尔福的心底多少有所不快,但他没有直接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