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不过黄河岸,河水滔天汹涌,千层水浪连天激荡,连展翅高飞的鸟兽也不敢横穿过河。一阵嘹亮的高歌由靠肃天涯的一岸渐渐响起,中气十足的歌声令听者内心安稳,就好似一颗厚重的花岗岩石从悬浮危险的高度,安然平稳的落地。
“你晓得天下黄河几十几道湾哎?几十几道湾上,几十几只船哎?
几十几只船上,几十几根竿哎?几十几个那艄公嗬呦来把船来搬?
我晓得天下黄河九十九道湾哎,九十九道湾上,九十九只船哎。
九十九只船上,九十九根竿哎,九十九个那艄公嗬呦来把船来搬。”
唱歌的人并没有多么高超的歌唱技巧和天赋,有的只是黄河两岸渡船人独有的气概,和歌唱者磁性厚实的嗓音。
唱歌的人,是一个和尚。
和尚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一身发白的布衣沾染不到一粒黄河水,慈眉善目中似乎包含了对苍生的悲怀。和尚一会儿眉头紧皱表情沉重,一会儿眉头舒展喜上眉梢,不知道这位出家之人此时心中想的是什么,可以瞬间反复的变幻脸上表情。可不管表情怎么变幻,和尚的歌声却没有受到表情的影响,洪亮的歌声盖过了大河流水,在河谷间悠悠荡荡,没有产生一丝的停滞。
九曲黄河水势浩荡复杂,大大小小的河湾和支流何止九十九道?歌声可以盖过大河流水声,却盖不过大河的天启传承。不过唱歌的和尚与歌声一比,就要显得寒碜得多。和尚并没有坐着九十九只大船乘风破浪,衣着朴素的和尚穿着布鞋,脚底踩着的仅仅是一根镂空的细长竹条。单薄的竹条在河水中随波逐流脆弱不堪,随时都有可能在大浪中覆灭,更何况竹条上还托着一位百来斤重的人。
和尚自然也不可能有九十九根竿,和尚粗大的手里握着的,是连渡河撑杆都算不上的紫山竹杖。不到五尺的竹杖浸泡在河水里,起不到一点掌握方向、稳定“船只”的作用。和尚脚下安身立命的竹条随浪而起,摇摇欲坠,很让人担心下一秒一个浪花拍过,就会歌声戛止,船沉人亡。
这也正是最令人诧异的地方,承载和尚的竹条荡漾翻腾,在激流中找不到方向,脚踩竹条的人却可以稳稳当当。无论脚下如何微薄脆弱、如何上下随浪迅猛波动,竹条上的人却像是和竹条黏在一起了一样,纹丝不动,连歌声都是没有一丝丝紊乱,充沛着本就激昂万千的河谷。
望着看似随波而下,实际上离天瀑位置越来越近的和尚,谢玉堂轻轻感叹一声:“好原始的声音。”
青衫君子身边的东方钰,显然没有伯安侯的修养与心境,她和谢玉堂一样心系水下少年,却做不到谢玉堂一样儒雅随和。东方钰眼中带着些许烦躁,只是轻轻瞥了一眼游荡漂泊而来的和尚,深远忧愁的目光又重新回到了水底波纹深处。
成群结队的飞鸟,远远地见到了肃天涯高耸的峦峰,听到了激流冲击岩石的浪涛。这队由北往南迁徙的飞鸟没有一丝的犹豫和征兆,在两只头鸟的带领下东西分成两支队伍,默契的绕开了河谷。
飞鸟的举动哪怕会加大不少迁徙的时间,哪怕飞鸟在天不在水。它们祖祖辈辈,就是如此的敬畏这条古老的河流,骨子里的鲜血和基因,已经传承下了对黄河的敬意和畏惧。
飞鸟不过黄河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