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神里透着悲凉,那属于冉不秋的眼睑向下低垂着,笼在纤长翕动的睫毛下,那睫毛不知怎么就像滑在他的心尖儿上,使他兀的一颤,“你别难过,我可以把这些东西都烧给你啊。我不知道你们那边的规矩,烧给你可以吗?”
“可以啊!”织云露出惊喜的神情,快乐的去拉宋可遇的胳膊,可是半途却停住了,将手中的袋子推给宋可遇,趴在了一旁的玻璃橱窗外。
宋可遇转过头去,看到橱窗里是一只木质的八音盒:木头本来的颜色,上面立着一座简单的小桥,桥下一辆小火车沿着轨道从桥洞下穿梭而过。
织云咬咬嘴唇,露出一脸温顺的慈爱,手指在玻璃橱窗上无意识的画圈,歪头问道:“你说小铃铛会喜欢这个吗?”
宋可遇被她感染,也柔和了声音问道:“小铃铛是你的儿子?”
“嗯。”织云笑着用手掌在空中比划着,“他刚出生的时候才那么一点点大,刚出生就得了肺炎,恹恹的,像一只小猫,我就一边糊纸盒,一边守着他。总以为攒够了钱就能给他买一件像样的玩具,却不知道那时岁月怎么那般艰难,钱总是攒不够似的。”她很是慎重的问向宋可遇:“我能买吗?小铃铛会喜欢吗?”
“会......的。”宋可遇回给他一个笃定的笑容,他心里一丝酸涩,不忍心提醒织云,如果小铃铛还活着,已经是95岁高龄的鲐背老人。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即使隔着一个世纪,隔着阴阳两端,他依然是织云心里猫一样的小铃铛。
织云心满意足了起来,连吃午饭的时候,也只把装八音盒的小纸袋贴着腿放着,不时用手指在纸袋外面摸索两下。
宋可遇带织云来的是一家音乐餐厅,台上的驻唱女歌手抱着一把吉他,徐缓的吟唱着民谣。宋可遇觉得自己对那个未知世界仿佛不那么排斥了,等着上菜的间隙,试探的问道:“你只能来这边10天吗?那你走了......额,回去了,还会有新的......魂过来吗?”
织云知道他好奇,耐心的解答道:“我们......就叫那边吧,往生的人,魂魄都会归入幽冥......就是我们那边。可有很多魂魄,会因为放不下生前人事,心愿太执着,就会生出执念,这执念化不开,就不甘心过奈何桥,重新投胎轮回。所以执念过盛的魂魄便会去望乡台排队,按照次序重返人间了却余愿。可是肉身不存,魂魄无以为附,大人就是我们魂魄的载体,每个魂魄按照规矩能在人间停留10天,我走了,还会继续有魂魄借大人肉身返回,不过间隔的时间不固定。”
“这样。”宋可遇停顿了一会儿,等上菜的服务员走远才接着问:“你们叫他大人啊,他是什么?是人,还是魂魄?”
“这我还真不清楚,”织云摇摇头,“我虽然在幽冥90年,可一直只守在幽冥关等我的儿子,并没有相熟的朋友——所以这次才来求大人替我回去查生死薄。但排队时听前面的那个女孩说,大人名叫爻渡,”她用指尖沾水,在桌面上写下那两个字来,“他没有什么官职,似乎千百年来就只做着这么一件事,我们这些心有执念的魂,还是很感念他的。”
宋可遇沉默了,抛开那点对未知世界的惧怕,他仿佛有点理解第一次见面时临窗而立的那个背影,为何散发着浓重的寂寞。千百年来,茕茕孑立,不死不生。
女歌手下台喝水去了,织云跃跃欲试的站起来,笑着说:“我当年嗓子也很好的,我去给你唱首歌吧。”也不等宋可遇回答,落落大方的走上小舞台,清清喉咙,脸上露出欢畅。
宋可遇向后调整了一下坐姿,眼望着织云,陷入了沉思。
直玩到夜幕低垂,宋可遇才和织云回到了公司。总裁办里一片漆黑,织云小心翼翼的向里面探了探头,朝后面小声说:“大人还没回来吧,千万不要被发现才好。”
宋可遇刚想安抚几句,一抬头,赫然发现一个散着淡紫色光晕的飘渺版冉不秋正抱臂坐在办公桌前的座椅上,微抬着头,冷眼睨着他们。
宋可遇看看冉不秋,再看看“织云”,好半天才适应了些。冉不秋却不管他内心如何纠结挣扎,自顾自的将织云前后左右仔细扫描了一遍,才“哼”了一声,将头转向另一边。
织云明显手足无措起来,她踟蹰着,却又像迫不及待,上前停在宋可遇两步远的地方,颤声问道:“大人,您......查到我儿子的记录了没啊?”
冉不秋点点头,语气平淡的回道:“我不能擅自回幽冥,只能在结界外等着,我托去查看的鬼差回说,生死薄上记录着,你儿子8岁时已经死了。”
“什么!”织云全身激烈的颤抖起来,半晌跪趴在地上不可置信的仰头向冉不秋哽咽道:“怎么能死了呢?我在幽冥关守了89年,他怎么会死了呢?会不会是鬼差看错了?大人!一定是鬼差看错了!”
冉不秋挑了挑眉,不满道:“鬼差怎么会看错,你这是在质疑鬼差,还是质疑我?”
“不!不!我不敢质疑大人。”织云垂下头去,孱弱的像寒风中的枯叶。宋可遇不忍心,蹲下身去扶她,心里有所顾忌,又忍不住道:“冉总,您......能不能详细和织云说说,她实在是念子心切。”
冉不秋皱眉:“宋秘书,你不觉得自己话太多了吗?”
宋可遇再想说些什么,手背却被织云覆上,绝望的冲他摇摇头。
冉不秋站起身来,也不瞧地上的两人,兀自走到窗边,半晌才幽幽的说:“不过我也有些奇怪,那鬼差说,虽然你儿子八岁就死了,但死的只是肉身,魂魄既没有归入幽冥,也没有游荡在阳间,就像是——凭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