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鬼差接下来的话,却打破了他刚刚做好的心理建设。
鬼差焦急催促道:“你到底要不要帮我,不帮我也别耽误我,我要是再找不到袁树人的魂魄,可就交不了差了!”
“谁?你说袁树人?”眼看鬼差举步要走,宋可遇急急跟了几步,十分吃力,想去拖拽一下鬼差的衣角,到底没有勇气,前车之鉴在此,已经抬起的手又很怂的缩了回来。
鬼差拿手向着远处漫无目的一比划,“这么多人还不是因为他才聚到这里的嘛,不是袁树人还是谁?他这是临时起意的横死,生死薄上没日期,我脚程已经算快的了,谁想到赶过来一看,他尸体尚且还有余温的,魂魄却找不到了。”
“又找不到了?”宋可遇无语,“不是我说,你们的体制是不是存在漏洞?”
鬼差一脸黑线,在自尊心的驱使下又顿下脚步解释道:“最近确实......有......嗯,一些奇怪,连着好几桩......”
宋可遇心思一转忙接道:“像上次织云的儿子,小铃铛那样的吗?”
鬼差被问到伤心事,咬牙道:“那倒不是,都是像今天姓袁的这人一样,生死薄上没有明确的死亡日期,突然横死——横死你懂吗?非自然死亡,不是寿终正寝,魂魄多少都带着些戾气,若不尽快索拿回去,只怕要在阳间生事。还有几个,怎么说呢,肉身和魂魄的联系都很赢弱,薄上说死了,我赶过去,却又发现没死,哎,总之最近让我十分头疼。”
宋可遇还欲再问,手机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看,是吕妩打来的电话,再抬起头,鬼差已经疾步走出几十米远,想了想,没有再追,返身回来找到吕妩,两人遮遮掩掩的出了校门,所幸没有被记者认出来。
上了公交车,吕妩才放下面上遮挡的杂志,手在额前狠狠擦了一把汗,呼出一口气。
宋可遇感同身受,接过杂志为她扇着风,问道:“舆情怎么样了?有什么新的动态吗?”
吕妩指着手机屏幕给他看,“我表舅被停职了,系里领导也都停职了,袁老师虽然......可对他家里人的攻击谩骂还在继续,我好担心他的女儿。”
隔着一条马路才到吕妩的家,两人却已经被马路对面人头攒动的景象给惊呆了,两个年轻的男人正抬着一个圆桶,向她家门上泼着红漆,墙面上横七竖八的贴着各色标语:“贱人不得好死!”“走后门占用公众教育资源!”“狐狸精勾引有妇之夫!”
吕妩虽然早有思想准备,此刻也禁不住蹲下身,抱着腿呜咽着哭起来,她的哭声引来一些路人的侧目,宋可遇只好拦了一辆出租车,强拉着吕妩上了车。
司机正在听着电台广播,边听边骂道:“这年头还有什么公平可言,你没有门路,诶,就活该你上不了好学校,生病也看不上好大夫,我老婆为了挂号排了半宿队,结果见到医生,你猜怎么着?一共说了没有十句话,开了检查单子就让走,什么玩意儿!远的不说,我昨天在路口的小摊上想买个西瓜,刚挑好一个,还没等称重,过来个小孩,抱起那个西瓜就走,那摊主屁话都没说一句。还是后来我儿子告诉我,那男孩是他同班同学,他爸是城管!”
吕妩情绪起伏正大,闻言寒声怼道:“医疗资源原本就有限,你也说了得排半宿队,医生要是可着你的心意和你聊上仨小时,后面的人还看不看病?还有那个西瓜摊主,你是认识还是怎么着,万一那个小男孩其实是摊主的儿子呢,他在班里不敢说自己爸爸是小摊贩,只敢假装说是城管,你还去考证了不成?别人的生活是怎么样的,你难道还都看见了?”
“哎我去,你这是抬杠啊!”出租司机骂得正欢畅,突然被吕妩几句话噎得翻白眼,从后视镜里眯眼看着吕妩,“我看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这劲头,要么是没吃过亏,要么和广播里说的那个女人一样。”
吕妩呛道:“广播里的女人怎么样?你是见过?还是认识?事实的真相是什么根本不在乎,自己心里有多龌龊,就以为眼前的世界也和自己心里一样!”
一个急刹车,司机开门,把两人晾在路边,扬长而去。
宋可遇看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高架桥,叹了一口气,道:“你何必和一个陌生人针锋相对呢。”
“对不起。”吕妩咬着嘴唇,眼里却全然没有歉意,反而涌动着愤怒,“我刚收到信息——本以为我爸妈一事发就躲到乡下去,应该没事了。谁想到在车上还听到那些人高谈阔论的骂我,我妈没忍住,起来分辨了几句,就被人认出来,我妈被气得犯了心脏病,我爸说那些人居然拦着不叫救护车近前来,还一个劲儿的说‘活该’。”
宋可遇忙问:“那你妈妈怎么样了?”
吕妩垂下头,“拉到县医院抢救完,已经没事了。”
她攥紧双拳,全身都开始微微颤抖,再抬起头来,眼里已经带了厉色,“我好恨那些人,可那些人又不是具体的哪一个人,我甚至不知道该恨谁了。袁老师虽然罪不致死,但他确实是有错在先,可我呢,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有什么错?我爸妈有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