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孝严最先拿起了大哥那只相架,端详片刻,又翻转过去在父亲眼前晃了晃:“看,这是你的大儿子陆孝诚,嫡亲太子,滕华的接班人,果然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可惜如此优秀的人物,后半辈子都要蹲在监狱里老老实实扎塑胶花了……”说着话他将相架“啪”的一声正面朝下扣在了桌子上。
紧接着他又拿起了姐姐那只相架,同样翻转过去在父亲眼前晃了晃:“这是你的宝贝女儿陆孝仪,真漂亮,怪不得里岛大把的名媛千金只有她整天出风头、上头条。不过那都是从前了,现在陆家的金枝玉叶掌上明珠已经是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疯婆子了,再上新闻恐怕不是娱乐版而是社会版了。”说完他无比嫌弃地扁了扁嘴角,再次将相架正面朝下用力扣在了桌子上。
父亲一只眼的眼皮耷拉着,另一只眼冷冷瞪向陆孝严,眼神里透着愤怒,无奈,和迟暮的悲凉。
接下来陆孝严拿起了小妈那只相架,这次他看得久了一点,且笑得意味深长:“这是你疼了十几年的小老婆……哦,不对,她跟别人**,给别人生儿子,所以只能算你的挂名老婆,不知道她晚上睡在你身边的时候有没有做梦喊出帅气小奸夫的名字?现在你的挂名老婆已经先一步去下边等你了,做人不安分的,做鬼自然也耐不住寂寞,至于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陪她,就随你心情了。”
父亲被陆孝严一席话彻底激怒了,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嘶吼声,试图用一只手撑着轮椅站起身来,可屁股只将将抬起几厘米就重重跌了回去,他攒足力气又挣扎着试了几次,最后都以失败告终,看着实在有点可怜。
但陆孝严并不没有因此给予父亲一丝一毫的怜悯,他很快拿起了父亲本人那只相架:“陆远腾陆先生,滕华国际的主席,商界翘楚里岛之光,可怜啊,哈哈哈,可怜啊……”他漫不经心地抬手一挥,将桌面上所有相架全都噼里啪啦扫到了地板上,最后只剩了他自己一个人的相架孤零零立在那,陆孝严仔细调整着位置,将自己摆在了最显眼的角度,“不过没关系,还有我,我会好好孝敬您老人家的,也会好好经营滕华,至于爸爸您嘛,别怕,我一定不会让您寂寞的……”
“嘶——”父亲头颈朝一侧僵硬地歪着,口水拉出细细长长的一条线,又顺着衣襟缓缓滴落。他整个人微微颤抖着,身体慢慢滑了下去,终于脱离轮椅,“咕咚”摔倒在了地板上。
陆孝严微笑着起身走了过去,将父亲轻轻架起,重新安置在轮椅上坐好,又将房间里所有窗帘都严严实实地拉了起来,室内顿时陷入了昏暗之中。一切准备就绪,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柄遥控器,娴熟地按动几下按钮,摆放在角落里的投影仪“嘀嘀”运转了起来,白色屏幕从天花板上缓缓降下,光影之中雪花闪烁。
陆孝严将父亲的轮椅推到房间中央,角度正对着屏幕,很快,雪花消失了,画面里渐渐浮现出一个女人的身影,那是孔繁珍——陆孝严的亲生母亲。
那是母亲生前留给父亲最后的影像,是母亲为了与父亲修好特意录制的,三十四岁的孔繁珍依然如少女般美丽动人,明眸皓齿顾盼生辉,她略显羞涩却又坦率真诚地凝视镜头外的父亲:“远腾,我们是夫妻,是在上帝面前做出承诺要一辈子不离不弃的人,我爱你,所以我愿意原谅你的任何过错……”
父亲能做表情的那只眼瞬间瞪得老大,目光直笔笔投向屏幕上几乎就快要遗忘了的脸孔,二十年过去了,记忆落满灰尘,连双手上沾染的血迹都早已变色了。
陆孝严站在父亲身侧,双手抱臂津津有味欣赏着父亲每一帧的表情变化,看着看着他忽然笑了:“陆远腾,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吧,为什么短短两年时间里,你引以为傲的大儿子,你视若珍宝的女儿,还有你温柔体贴的老婆,全都跟中了邪似地一个接一个出事?为什么?因为我这个阴险小人暗中动了手脚吗?当然不是!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报应’?你以为你手段高明,做事干净利落,所以你的所做作为没人知道,可老天会知道!老天会让你偿还!你杀人放火不用坐牢,你儿子替你坐牢,你精于算计玩弄别人,你女儿就被人算计玩弄,你*成性肆意践踏别人的感情,就让你精挑细选出来的女人亲手为你戴上一顶绿帽子,让你也尝尝被欺骗的滋味!现在看看你自己的模样,是不是很丑陋?是不是很可笑?哈哈哈哈哈……”
淬不及防地,陆孝严将轮椅用力一扭,对准了墙边的古董铜镜,那里面清晰映射出了父亲的面容,扭曲,狰狞,颓败,肮脏不堪口水滴答……
“好看吗?怎么,自己也觉得可怕吗?”陆孝严将父亲极力扭向旁边的脸小心扶正,“相比之下果然还是妈妈更好看,不过不用着急,你有得是时间,从今天开始,你每天就坐在这里,看看你自己,看看妈妈,看饿了我会叫人喂你吃饭,吃饱了继续看,看累了我会叫人推你去睡觉,睡醒了继续看,我会让你活到八十岁,九十岁,一百岁,咱们慢慢来……我说过,会好好孝敬您老人家的!”
第63章 归来
一大家子死的死、疯的疯、病的病, 寄予厚望的长子进了监狱,身份不明的幼子尚在襁褓之中, 陆家无人, 腾华国际偌大一座商业帝国顺理成章落入了陆孝严手里。
父亲出院不久,陆孝严大张旗鼓召开了一场新闻发布会,改朝换代人心惶惶, 家里外头总要给出一个交代。
会上陆孝严坦率谈起了早年间那些失败的创业经历,表现得十分愧疚且动情:“那时太过少不更事, 不懂体谅家人的感受,因为一心想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总不肯乖乖回家帮忙,更加没有想过要去分担家人们的辛苦。所以这么多年以来我真的非常感谢父亲和大哥,谢谢他们一直包容我、支持我, 原谅我的每一次的任性胡闹……”
在座所有人都知道,陆孝严这番话纯粹是信口开河颠倒黑白, 可谎言用在原本就充满谎言的场合, 没人觉得他这样说有任何不妥——除了那个一直“包容”与“支持”他的父亲。
签字的时候, 父亲用他唯一能够自由活动的那只手将钢笔狠狠拂到了地上, 他在跟陆孝严生气,也在跟自己生气。可惜时过境迁, 无论表达得清楚与否, 都已经没人在乎他的感受了。
陆孝严始终面带微笑,并没因为父亲的故意作梗表现出丁点不悦,他亲自俯下身去将钢笔捡了起来, 笑着塞进父亲手里,又凑在父亲耳畔轻声说道:“虎毒不食子,你要是不想看着亲生女儿因为精神失常而‘意外’失足坠楼的话,就劳驾签了字吧。”说到“意外”两个字的时候,他着意将声调加重了几分。
父亲急了,咧着歪嘴咿咿呀呀含含糊糊地叫骂着,只是没敢再次丢开那杆笔。等父亲吼完了,陆孝严温柔握住了父亲执笔那只手,将它放在了文件上,又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真诚说道:“爸爸放心,腾华国际这副担子我一定担得起,也必须担得起,这是一个儿子的责任,更是一个男人的责任!”
说完话,陆孝严半跪在父亲轮椅前头,亲昵地揽过父亲肩膀,用自己的额头轻轻碰了碰父亲的额头,好像是撒娇,又好像是安慰。霎时间快门声喀嚓喀嚓响个不停,一幅幅父慈子孝的伟大亲情照被永久保留在了底片上,几个小时之后,它们将被登载上各大网站娱乐及财经板块的头条,供无数人去浏览、分析和八卦闲聊。
腾华依然姓陆,不过从今以后,就是陆孝严的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