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整座照夜城哪里有人都不奇怪,除了雀不落。
因为雀不落在照夜城最深处,独占一角。当初乌行雪挑中了这处地方,便再没有其他邪魔敢挨着落脚。
当年的雀不落附近空空荡荡,没有片瓦片瓴。但凡有人出现,就会显得格外突兀,简直是明晃晃来送死的。
可如今不同。
自从乌行雪落入苍琅北域,所有人都觉得他必死无疑,不会再活着出现了。雀不落附近的空处便陆续填上了。
邪魔们依然心怀忌惮,不敢把府宅修在这里,便修了其他东西——酒坊、赌坊、“花”坊,什么热闹修什么。
都知道新城主觊觎着雀不落,人人都很好奇,人人都想离这里更近一点,能窥探得更多一点。
于是,现今的雀不落附近成了照夜城人最多的地方。
唯有那座府宅空置了整整二十五年,寂寂寥寥。
那座赌坊位置最为特别,北面傍着酒坊,南面朝着朝雀不落。酒坊几个大池里泡着的皆是邪物毒物,充斥着各种古怪叫声和醉后斗闹。雀不落却连飞鸟都不敢过。
常年流连赌坊的大小魔头早已习惯北面哄闹、南面死寂的环境了。这天夜里,却忽然闻得南面扫过一阵风……
二楼窗边的几人打了个寒惊,咕哝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冷下来了?”
他们摸着脖颈间的鸡皮疙瘩,松了松筋骨正要继续,就听有人说:“看窗框!”
他们转头一看,就见寒风扫过的时候,窗框上结起了一层白霜。
众人一愣。
能让窗框结霜,那可不是什么寻常的风。他们上一回看到这种“所过之处皆霜寒”的场景,还是二十五年前……
那一刻,叫声翻天的赌坊骤然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那片白霜,像是凝固一般。
接着,在死一般的寂静中,离窗边最近的人轻声说道:“那边门外有人。”
“……哪边门外?”问话的人声音更轻。
窗边人咽了一下,目光落在窗外一眨不眨,道:“雀不落。”
“哪?!”
听到那三个字,所有人都扑向了窗边。
雀不落封禁了二十五年。即便众人把赌坊、酒坊修筑得再高,从窗边俯瞰下去,依然看不到任何府宅院内的景象,只能看到终年不散的雾和树冠模糊的影子。
唯有门前那片地方雾薄一些。
而此时,那里多了一道长影。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恨不得将那片薄雾扫开。但没有用,不论他们怎么看,都看不清来人是谁。
邪魔惯来冲动,有人已经抓住窗框要翻下楼去,却被其他人一把拦住。
“记得前阵子的传闻么?”
“……你说苍琅北域?”
苍琅北域崩毁,里面锁着的那位似乎没死。
这道传闻放之四海皆有人会信,除了照夜城。因为没有谁比邪魔更清楚苍琅北域的威力,他们不觉得有谁真能活着从里面出来。
更何况这些天里,除了那道不明不白的传闻,他们也没听说其他动静。
倒是有人说天宿上仙萧复暄似乎还活着,在花家和大悲谷都现过身。
要跳下楼的邪魔盯着窗框上的白霜,脸色变了好几变,最终还是嗤声道:“不可能的,别自己吓唬自己。你哪怕跟我说门口那个是天宿,都更可信一点!”
“更不可能,哪个仙能无声无息进照夜城?”
“也是……”
他们说着,忽然觉得方才紧张的自己十分可笑。
“风声鹤唳、故弄玄虚!”他们看着窗台上的霜,又看向浓雾笼罩的雀不落,相互宽慰道:“咱们城里想进那座宅子的人多了去了,保不齐会出那么一两个没有自知之明的。”
就连新城主薛礼,当初破门不成都搭进去一条手臂呢,何况其他人?光是被绞碎在院外的,少说也有好几十个了。
这里从不乏作死的人,也就这几年才少了而已。
“一会儿可以去门口捡尸了,我最近炼的药正缺人呢。”一个妖道打扮的人说了一句。
其他人怔了片刻,又换了嘴脸:“噢?那就要讲一下先来后到了。”
“我也缺活人呢,谁不缺?不如各凭本事。”
他们掏出了各式囊袋,像夜伏的豺狼秃鹫,看戏一般等着看那道人影如何惨叫、如何被封禁撕得粉碎,再如何被群起而分之……
却见煞白电光像一张巨网,穿行于雀不落终年不散的云雾里,它们自云雾起,疾速下窜,蔓延过巨大府宅所有屋脊瓦玉,猛地朝门前撞去——
三十三道电光,三十三声惊响。
那座空寂已久的府宅像照夜城的心脏,在封禁大开的瞬间猛地一震!
层层云雾被震得骤然一散,又骤然拢聚。除了趴在窗边的人,几乎无人看清那个瞬息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