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在云雾拢聚的瞬间,听到了府门洞开的声音。
那道长影跨门而入,转眼便消失了。
紧接着,又有另一个人影疾掠而来,跟着进了门。
照夜城不少人对这个疾掠而来的后者有几分熟悉,能从身形动作辨认出他是宁怀衫。
他进门前还开口说了句话,很短,也有些模糊。但穿过云雾传进众人耳中,却如平地一声惊雷!
他叫了一声……城主。
没人知晓那一刻整个赌坊有多寂静。
甚至整座照夜城在那个刹那都沉默下来,四周围所有楼阁都受了雀不落那一下巨震的波及,以至于每个人都顿住了手中的动作,朝同一个方向望去,满脸皆是惊疑不定和难以置信。
直到在那死寂之中,雀不落高大的宅门轰然闭合,又震起一片尘烟。赌坊二楼终于有人动了一下眼珠,出声道:“……城主?”
那一声犹如滚油入水。
下一刻,整个赌坊都炸开了锅。
一夜之间,几乎所有邪魔都知晓了一件事:照夜城主乌行雪回来了。
***
照夜城被这件事炸翻天的时候,城主自己却一无所知。
他陷在长久的昏沉中,以邪魔之躯,缓慢地消解着曾经灵王承受的那些东西。他很疼,也极冷。但他又习惯了这些,所以依然眉目平静,就像在坐春风宽大的窗边支着头打了个盹。
他不知道自己被人抱进了雀不落,十二里山道、三十多道封禁雷霆,一刻都没有松过手。
他同样不知道,有人将灵识抽空,至烈的气劲涌进他四肢百骸,血脉同流。
他只在被那股气息倾身包裹时,于昏沉中梦见了一些往事。
第63章 “知己”
当年在仙都, 关于灵王和天宿的传闻多而纷杂。
一部分人说他们关系亲近,是难得的知己。这多半是因为坐春风接待最多的来客是天宿,而出入南窗下最频繁的除了天宿本人, 便是灵王。
还有一些人说他们脾性相斥, 常有矛盾。这大抵是因为他们往来时总会找两句由头, 而这由头又总是“赔罪”。
灵王不常在仙都,天宿不与人闲聊。传闻落进他们耳里的少之又少, 难得听说也都是置之一笑。
至于那些微妙的、往来拉扯的细枝末节,从来都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或许是因为劫期太冷,乌行雪梦到了某一年寒冬……
他带着童子从人间归来, 发现坐春风的屋檐和窗棂边挂了一排长长的冰枝。
其实仙都是没有四季之分的, 各座玉瑶宫府院前院后是什么景, 都看瑶宫主人的喜好。坐春风是仙都少有的一角, 因为这里与人间四时同色。有风霜雨雪,也有艳阳天。
那阵子刚巧碰上人间最冷的一年,于是坐春风就从玉瑶宫变成了冰宫。
两个小童子“嚯”地叫了一声, 颠颠跑过去,一边跺着脚直搓手,一边又忍不住去够那些玉枝。够完后捧在手里斯哈斯哈喘着气, 两手来回倒着却不撒手,看得乌行雪哭笑不得, 问道:“你俩这是什么毛病?”
小童子们解释道:“大人,它冻手,但是好看。”
冻人是真的冻人, 但这景配上仙都的云浮瑶宫也确实赏心悦目。
其中一个小童子嘀咕说:“不知天宿大人今日何时来, 这东西三掰两掰就没了,来晚了可就看不着了。”
乌行雪道:“谁跟你说了他今日要来。”
小童子纳闷道:“不是一贯如此么?”
乌行雪觑了一眼他的脑袋顶, 没吭声。
不知从何时起,乌行雪每每回到仙都,所见到的第一个人总是萧复暄。
这似乎成了不言而喻的习惯,但架不住童言无忌非要点它几下。
另一个小童子揣着袖子捂手,一本正经地回忆道:“况且上回大人说了,等咱们坐春风挂满冰枝,要摆了好酒等天宿来看。”
乌行雪其实记得,但还是揪住童子的发髻道:“哪回。”
小童子“哎呦”一声,咕哝道:“就是上回嘛。”
“正事记不住,这种倒是张口就来。”乌行雪懒懒地说。
小童子委委屈屈,哼哼唧唧,却还是在惦记天宿看不看得着冰枝的事。
倒是大一些的童子答道:“别哼哼了,看得着。方才灵台仙使不是说过吗?天宿大人这几日正巧在仙都,咱们大人回来了,他想必一会儿就到。”
乌行雪笼了罩衣,飒飒踏踏往屋里走,嘴上却道:“两个小东西,哪来那么多想必。”
小童子嘴巴说个不停,脚也没停过。可能是有一阵子没回仙都了,颇有些人来疯。他家大人一句话都没嘱咐呢,两个小东西就已经搂着酒壶,摆好了杯盏。
结果万事都张罗好了,却被意外之客打断了。
那天具体是因为何事,乌行雪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只记得桑奉、梦姑还有当时执掌雪池一带的或歌来了坐春风。
原本是说事情,也不知怎么,聊着聊着话便长了起来,尤其有桑奉这个碎嘴子,简直一刻不得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