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云素很想快点住上新府邸,她早看腻了聂府这严肃无趣的景致,一点都不合她的审美。
看图纸的席云素心情不错,王嬷嬷是忍不住要打扰她了,有些事情,身为公主身边的人,王嬷嬷是气不过的。
王嬷嬷叹气道:“殿下,有一事,不值当讲不当讲?”
心里有了成算的席云素放下手中的图纸,笑道:“嬷嬷不必见外,直言便是。”
王嬷嬷又难过又心疼,“国公爷休沐,聂府摆了家宴,她们连寄住在府中的外人都请了去,唯独落下了殿下,这不是摆明不将殿下放在眼里吗?”
同处一座府邸,从殿下嫁进来后,这阑风院和府中其他地方就泾渭分明了,如此大不敬的态度,殿下怎么能任那些人胡作非为。
席云素眼神一暗,颇为不在意地回道:“不必理会,就算有人来请,我都是不去的,不来请更加省事了。”
她若真去了,谁都不能好好吃饭了,她看着聂府众人也是要吃不下饭的。
失敬之罪,她先记着,等她和离了,跟聂怀嵘的约定到期了,到时候她再来算账,脱离聂府的干系,算起帐来就毋须顾忌了。
王嬷嬷不甘心:“皇家威严,怎容轻慢,殿下不反击,他们就会愈发放肆了。”
席云素怎会不知,一旦开了头,后面聂府中人会越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前世她已经有过足够的体会了,但是和离是最重要的,聂怀嵘很看重他的家人,她没有必要为了一时之争坏了大事。
“嬷嬷,不用在乎聂家之人,本公主不过在此暂住半年,不相干之人,没有资格让本公主为他们动怒。”
不过是些膈应人的手段,有她父皇在,借聂府众人十个胆子,他们都不敢明着来跟她作对的,更何况,她都不要聂怀嵘了,那些暗戳戳的膈应人的心思也伤她不到了。
“暂住?殿下的意思是要……”
王嬷嬷当即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就想明白了,原来如此,怪不得聂怀嵘不归府,殿下都不生气了。
*
家宴过后,聂怀嵘习惯性地走到阑风院,到了院门口,看到紧闭的大门时,才突然记起他的院子已经属于云素公主了,他的物品也让她给送到安化大营了。
绿竹猗猗,他亲手种下的竹高过院墙,也不知这半年会不会有人照料。
罢了,若活不过这半年,也是它们的命,就像他不得不娶席云素一样,命运不由人。
聂怀嵘转身,往客房走去,他得吩咐小厮们,专门收拾出一间客房给他住,家人都在,他不可能不回家住的。
来到客房后不久,外头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清爽的微风,飘动着雨丝,落入聂怀嵘的书案上。
他起身关窗,敲门声轻响。
门开了,许淇玉怀中紧护着一个小包裹,笑颜迎他。
她发丝和衣裳上均已沾湿,被雨水润洗的柳眉杏眼,衬得她一双黑眸更显秋水无尘,抬头凝视人时,她的娇弱清纯中还带着一丝媚态。
然,不解风情的聂怀嵘皱着眉,用责怪不懂事的小妹妹一样的口气说道:“外头下雨,你不带丫鬟婆子,又不带雨伞,冒雨来此,淋病了如何是好,我差人送你回去,并另派一人在你院中待命,若是病了,就派他去请大夫来。”
许淇玉低着头,没有随着聂怀嵘唤来的小厮离开,反而大胆地跨过门槛,走进了客房内。
她将手里的包裹塞到聂怀嵘手中,委屈着轻声说道:“我是来给三哥送衣服的,三哥常住军营,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都没有,如何不让人心疼?我最近得了闲,给家里每人都做了一件衣裳,这件是三哥的。”
杏眼含泪,聂怀嵘以为是自己说了重话,软了语气,“有劳妹妹了,衣服我收下了,妹妹淋了生雨,对身子不好,还是早点回去换下湿衣服吧。”
许淇玉不愿轻易离去,期待地看着聂怀嵘道:“三哥过于担心了,这点小雨淋不病人的,我头一回给三哥做衣裳,也不知合不合身,总得等三哥试过了,我才能放心离开。”
聂怀嵘不为所动,依旧坚持:“你先回去,合适不合适,我会差人告诉妹妹的。”
许淇玉揪着衣角,恼恨不已,他怎么就不开窍呢,左一声妹妹,右一声妹妹的,她是他哪门子的妹妹?
半点血缘之亲都没有,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她的心意,偏他就是不懂。
许淇玉是聂怀嵘的父亲身边的副将许肃之女,许肃跟着聂家父子东征西讨,后来战死沙场,许肃的亲戚们对许淇玉不管不顾,聂怀嵘的父亲见不得昔日战友之女过得不好,就将许淇玉接入聂府赡养。
许淇玉的父亲是聂怀嵘之父的左膀右臂,她的身份也不是完全配不上聂怀嵘的,只是她的那群亲戚们太过不堪,让她没了家族依靠,生生地低人一头了。
许淇玉不想失去聂府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的情况,聂怀嵘夫妻不和,她还是有机会得到他的。
“天黑路滑,我有点害怕,三哥能送我回去吗?”
到底是看作妹妹的人,聂怀嵘没有拒绝,将人送了回去,送的过程中,有两三次因路滑,许淇玉差点摔倒,都是他一手拉住的。
送完了人,聂怀嵘又看了会兵书,才回床休息。
一入睡,多日不曾烦扰他的梦境又再临了,这一次,梦的内容也变动了。
**梦始**
秋风瑟瑟,落叶飘零,一大一小的两座坟墓前,跪着满身酒气的聂怀嵘。
他身着黑漆顺水山文甲甲胄,却无一丝威严勇武之感,有的只是颓丧和失意。
日头升了又落,他始终不动,就好似墓前的石碑一般。
驱马赶来的韩叔郓心有不忍,走到了他的身边,轻拍着他的肩膀道:“也该够了,你跪在这儿也无济于事。”
呆跪着的聂怀嵘听到了韩叔郓话,红着的眼,终是落了泪。
“第二次了,第二次了,我又没护住我的家人,多年前,我眼睁睁地看着父兄被西羌人暗算,如今又不知不觉地让妻儿被人害了,叔郓,你说,我算什么大丈夫,算什么男人?”
提起旧事,韩叔郓也湿了眼,他揽着聂怀嵘道:“兄弟,不怪你,你父兄之死,是我失算导致我们部队被围困,他们来救我们才牺牲的,云素公主之死,也是对方狡猾,防不胜防才导致的,不是你的错。”
聂怀嵘无法释怀,他伸出手,抚摸着墓碑上的妻子二字,哽咽道:“怎么不是我的错,若我敬她爱她,若是我多关注她们母子一些,若是我做到了一个丈夫,一个父亲该做的事情,那谁敢动她们母子?是我,是我害了她们,是我,是我护不住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