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温一头黑发散乱在身后,向来鬼灵精的双眼被眼皮遮挡,小脸白净无害,却美的惊心动魄。
凝视好半晌,确认她彻底睡熟,贺承隽才格外缓慢的将胳膊从时温脖颈下抽出。
随手捞起昨天那套衣服穿上,下楼去管二女儿。
在此之前,贺承隽始终认为时温那天跟他讲她不会种猫草,是一个让他来别墅看时眷的借口。
但他昨天才知道,原来她是真的不会。
时温昨天搬家搬到一半,瞄到先前用来泡大麦种子的盆,跟他讲,之前泡好的那些大麦种子不知为何都发了臭,全被她捏着鼻子扔掉了。
以至于时眷最近一段时间都只能吃化毛膏。
进杂物间找到那个盆,贺承隽新拆开两包大麦种子倒入清水中搅匀,搁置在台面。
时眷食盆里猫粮余量不少,贺承隽往旁边盆里添上干净水。
出门回台球厅取了两套换洗衣物,路上不忘给时温打包一份云记的小馄饨。
那年夏天他住院,有天黑子带了云记的小馄饨去,时温破例吃了不少。
想必是合胃口的。
正惦记时温这个点儿应该快醒了,贺承隽接过小馄饨步伐加快往别墅走,却陡然被身后一道声音喊住。
那声音嘶哑却尖锐,像有人拿粉笔在黑板上划竖线般,令人浑身难受,忍不住冒鸡皮疙瘩。
“三哥——”
贺承隽没什么情绪的垂着眸子,脚步停暂却没转身。
极有耐心的等着那人先来找他。
很快,伴随阵阵虚浮的脚步声,方才喊他的那个人跌跌撞撞的冲进他的视野中。
六年前那个爱笑爱耍赖爱贪小便宜的男孩儿,如今瘦骨嶙峋面颊凹陷,眼睑下还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眼球似是马上就要从眼眶中掉出来般,没什么精气神儿,看人的目光都是涣散的。
整个人像具披着人皮的骷髅,人不人鬼不鬼。
但贺承隽还是一眼就认出。
那人是六儿。
“三哥…三哥,对不起,我知道是我操蛋,是我对不起你,求求你能不能给我点钱,就一点,我是真的饿的受不了了…”
六儿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瞳孔瞪的更大,眼白露出花白一片,瘆人的紧。
试图冲上前来,抓贺承隽的手。
贺承隽侧身避开,让六儿扑了个空,狼狈至极的跌倒在地上。
却将手中刚出锅、还滚烫的那份小馄饨递给六儿,眼底漾起些涟漪,“吃吧,吃完我带你去戒毒所。”
六儿才不管贺承隽说了什么,劈手夺过他手中装着一次性透明餐盒的塑料袋。
像是感觉不到热汤的滚烫,用力揭开盖子,连筷子都顾不得拆。
端起餐盒连汤带食就囫囵往嘴里吞,贺承隽在一旁看着都觉喉头发紧。
这么烫的东西都敢直接往下灌,唇舌不被烫起泡来食管也必定受不了,贺承隽不敢想六儿得是已经被饿了多久。
低垂下俯视他的眸子里,逐渐翻涌浪花。
在认识黑子以前,除了徐宴淮外,几乎没有人愿意和他相处,不骂他杂种不嘲笑他就算是友善了,逞论交朋友。
在结识黑子以后,才由他带着结交了很多新朋友。
皮圈那帮人是,六儿也是。
六儿算是黑子为数不多处的比较好的朋友,据说因为两家有十分辗转的亲戚关系,严格意义上来讲,六儿该称黑子一声‘表哥’。
所以久而久之,贺承隽也与六儿的关系稍近。
那几年,但凡能看到贺承隽的地方,都能见的着黑子和六儿。
贺承隽数不出来六儿这人有什么缺点,又或许像黑子说的那样,是他的包容度很广才不觉得。
黑子经常吐槽六儿爱占小便宜,手脚不干净的那些问题,贺承隽都觉得没什么。
毕竟人无完人,每个人总会有或多或少的小毛病小污点,才是最真实的。
贺承隽跟他们一起出去吃饭买东西,只有黑子时不时会抢着结账,剩下都是他出。
他们都不谋而合的,从没有让六儿掏过一分钱。
甚至贺承隽还总会‘不经意’的掉些钱在只有六儿能看到的地方,等六儿捡起过来找他们炫耀。
贺承隽自认为待六儿算是说的过去的,六儿也没必要再从别人身上贪小便宜。
可他还是想问题太简单了。
意外总爱发生在风平浪静时。
就在六年前运动会那天,明明白天和时温打牌时还没什么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