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官衙停留的第三日, 刑元元终于从昏迷中醒来。兜兜转转, 按照鲜丹的话来说,这是他再一次从阎王手中夺回一条命, 也没什么稀奇的。二十日后,在刑元元的强烈要求下, 刘僖姊带着重伤的她离开了官衙,孟玊和鲜丹也一同离开。何珩并未阻挠他们离开, 反倒送了不少银钱和药材,许是真的愧疚。刘僖姊将药材留下,银钱悉数退回。
四人雇了辆马车返回之前的民宅。孟金缨见小叔与夫子终于回来, 先是欣喜若狂, 然后含泪抱怨,直说这一个月自己独自生活是如何的度日如年,虽收到了孟玊报平安的信, 可一日不见活人, 就心中难安。孟玊安慰两句就嫌她啰嗦,倒是刘僖姊耐性好些肯与她多说几句。孟金缨看到伤重的刑元元,自是吃惊不少, 心中有悸, 一改之前的敌意态度, 半句任性的话也没有说。
众人在官衙呆了足有一月,原以为外边多少会有些动静。可是没想到, 坊间风平浪静, 大事小事都没有发生。刘僖姊原本的打算是利用鲜丹引得敌人主动上门, 可如今看来,只怕孟玊当时的法子没有奏效。她将疑惑告诉孟玊,可孟玊却只回她四个字,时机未到。除此之外,先前两人在官衙那晚,刘僖姊曾说过待鲜丹事了,他便可以离开。可在官衙的那一个月,孟玊全无离去之意,刘僖姊也就装聋作哑不多说什么。可是如今他们已经离开,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跟这人没有半分关系且危险重重。最重要的是,刑元元一事多少给了她冲击。对于孟玊,或许她不能再凭借自己的私心去利用了,纵然对方可能也是在利用她。于是这几日,刘僖姊想法设法的暗示对方,十分委婉的表达了他们是时候要分道扬镳的意思,希望他能够从她的事情中脱身离去。可是孟玊这家伙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全然当作听不懂的样子,令人徒生闷气。
这日,刘僖姊去给刑元元送药,后者见她神色不快,便猜到了所为何时,打趣道:“我知你与他早有婚约,将来合该是最亲密的人。可是你们也不至于在我这悲情女子的眼皮子底下天天打情骂俏吧。我终究还是个病人,你们多少也顾虑顾虑我的感受啊。”
刘僖姊本就生着闷气,被她这么一说,更是胸堵,一屁股坐在床边,差点没把刑元元手中的药碗给震掉。
“他分明就是与我装傻充愣,故作不懂。每每见到他这幅挨打欠揍的模样,我都恨不得……”
“恨不得什么?”刑元元探头探脑的问了一句,打量着对方吃瘪的神情,尽可能的憋着笑意。
“恨不得锤死他才好!”刘僖姊一口怒骂,没有注意到刑元元神情的微妙。
“你可是长公主,这杀人犯法的事情可做不得,未免跌了身份。”刑元元先是象征性的一句,然后话锋一转,又突然道:“小喜,你当初离开奉京,岑相可同意?”
乍听到‘岑相’二字,刘僖姊先是一愣,然后垂首沉了语气:“他并不理解,但仍同意我离开。”
“倒像是他的作风。”
刑元元其实已经猜到,刘僖姊能出现在民间,就是最好的证明,但她真正想问的却并非这个。有一件事,是她未离开何家的时候收到的消息。她这些时日暗中观察,猜想刘僖姊应该还不知道,毕竟这一年多来刘僖姊身在民间,消息定不及时。刑元元思前想后,觉得此事不可隐瞒,索性就趁今日说了,也看看对方的反应。
“怎么了?有事情要说?“刘僖姊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主动开口询问。
刑元元方才深思时神色肃意,被她打断后却又恢复调笑神情,语气轻松道:“倒真有一件事要与你说。你权当我这人爱听闲事,与你背后议人是非罢了。”
“究竟是何事?”
“岑相要成亲了,算算日子,就是下月了。”
刘僖姊神色顿僵,半晌回神,笑了两下,道:“倒不知是哪家的女儿,有如此福气,能嫁与他为妻。”
刑元元见她反应尚可,到不知是真的镇定还是欲盖弥彰,但此事她既已开口,便做好了将所有事情交代的准备,于是继续道:“是范家的女儿,范文君的妹妹,年芳十八。听何家老夫人说,这门亲事是年前定下的,岑相亲自上门提的亲。”
刑元元知道,比起岑坏成亲的消息,或许新娘是范文君的妹妹这一点,更能让刘僖姊乱神。当年的范文君的死多少跟她也有些关系,她是最清楚不过的这其中原委的。岑坏多年未娶,竟是一直在等范文君的妹妹长大,这一番情意着实令人唏嘘。
果不其然,在听到‘范文君’三个字的时候,刘僖姊眉头皱起,一抹愧疚之色从眼底极快滑过。她撇过头,不再看向刑元元,沉声道:“范家同意了?”
“自然。”刑元元回答了她。其实这个问题不必问的,她方才已经说过日子定了,那范家必定是同意了的。她再问,不过是心中仍旧不肯相信罢了,想到此处,她又道:“自范文君死后,范家丢了清誉门风,受先帝厌恶,多年来门庭衰微,早不比当年。如今有了岑相这棵大树可攀,哪有不送女儿的道理。听说,那范家小姐对亲事也是颇为满意的。小喜,我想他此举也可能是为了你。”
“为了逼我回去。”刘僖姊淡淡一句,却是比刑元元看得更加透彻,哑哑的声音:“当年我赐死范文君,牺牲范家,除却顾全大局,更是为了一己私欲。为此,他几乎与我决裂。”
“你当年心存一念,留下了范家的根基,却不想会有今日。”